第一卷 祈刀的亚尔娜 【六】送燕

相爱,原来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不、问题不在这里。关键在于,身为护舞官的加洛卡,回应了国王的感情。我无法理解。我自己对于亚尔娜莉丝大人的忠诚,与加洛卡对国王的爱情,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如果没有不同的话,为什么亚尔娜莉丝大人非死不可?我无法理解。

  加洛卡突然砍断了绑著我双手的绳索。接著,他从士兵手中接过那把赤刀,把刀放在我面前。他站起身,再度以刀指著我,开口询问。

  「怎么啦,你不拔刀吗?」

  我依然没有行动。在我看来,现在躺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刀,就只是亚尔娜莉丝大人的尸体。

  「给我拔刀,现在就在这里举行送燕仪式吧。我要拿你的命来告慰王女在天之灵。」

  加洛卡面无表情如此宣布后,下令要周围的士兵退开。士兵们各自退开六步距离,形成以我和加洛卡为中心的圆圈,并且将大盾插在地上,避免我逃走。

  我战战兢兢伸出手,一碰到刀就有种像是心脏被刺破的感觉。言血早已断成无数碎片,全身的力量也失去了均衡。即使如此,我还是握住了刀柄,握起来称手到恐怖的地步。那种宛如亚尔娜莉丝大人正握著自己手的感触,让我感到一阵晕眩。实在是太过相似,相似到根本一模一样的程度了啊。甚至不用注入言血,亚尔娜莉丝大人的言血本就已在刀中运行。我不可能用这把刀砍人,更别说是燕舞,肯定不出几招就会失控。

  「……你就爽快点直接杀了我吧,我不想拔刀。」

  我将手从刀柄上放开,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瞪著加洛卡。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是吗,那就随你高兴吧。」

  加洛卡缓缓摆出架式,踏出一大步,举刀斜劈而下。这刀轻轻砍伤我的大腿,让我感到腿上传来火烧般的痛楚。青刀刀刃接连划破我脸颊、手腕、腹部等处的皮肤,就像是在玩弄我一样,始终没有给予致命一击。每一刀都让我溅血,身体变得像是抱著火球般热了起来。在这之后,他一掌重重打在我的胸口上,让我仰面倒下。因为肺部受到重击而无法呼吸的我,缩成一团不停咳嗽。加洛卡用脚踩住我的肩膀,强迫我面向天空。他以冷酷的眼神拋下一句话。

  「简直像是折翼的燕子哪。」

  ……的确是这样吧。我该为了什么而继续活下去?亚尔娜莉丝大人已经死了。我本来以为世上只有自己了解她,但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只能眼睁睁看著她死去而已。那个约定只是幻想,我完全没有察觉她想传达的心意,就只是自以为是地守著、憧憬著那个约定。如果我曾经试著更加深入了解她,将她当成一个人来理解的话,或许就不会是今天这种结果了吧。就算还是会陷入这次的阴谋,最后依然难逃一死,说不定至少可以让她死时觉得比较幸福一些。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羽翼已经断折,我应当敬献燕舞的对象也已经不在了。让我继续做自己的理由,已经消失了。

  「送燕仪式是让获迎为王族的赤燕返回天空的典仪。主人已死,失去应当驻足的肩膀的燕子,将会获得解放。在此时获得解放的双燕,其中之一是王鸟,另一只燕子则是护舞官。」

  「……那又怎么样?」

  「你还从不曾以燕子的身分飞舞,就已经要死在这里了哪。」

  加洛卡充满讽刺……不,其实更像是充满同情的这段话,深深刺进了我的心。这是同样身为护舞官的怜悯吗?或者是献给王女的些许吊唁?看到加洛卡举起刀之后,我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回想起亚尔娜莉丝大人说过的话。

  〔云法,你今后也还是得继续活下去喔。你必须去见识、去感受我已经没机会接触到的世界,好好活下去。然后,我想你一定能够获得他人的爱情,而你自己也要向他人开口表明爱意喔。〕

  亚尔娜莉丝大人,我其实就只是个没有你的话就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人喔。我想,就像是你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特别一样,我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坚强。是啊,我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想要成为燕子的话,还是需要羽翼。想要背负两人份的命而飞翔的话,不管是这个身体或这个心脏,都实在太过沉重了——……

  ——呼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睁开眼睛。夜空某处传来苏的鸣叫声。在漆黑的天空之中,有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活动。加洛卡也暂时停手,抬头往上看。不停闪动的无数光点,以及大到几乎遮住繁星的一团高速黑影,正在空中盘旋。黑影缓缓靠近地面,带来低沉风声。不对,这不是风声,是某种东西摩擦的声音。这是将风切成无数零碎片段的,翅膀拍动的声音。

  ……虫群。

  足以掩盖夜空的大量虫群,在我们头上环绕盘旋,逐渐降低高度。虫的数量多到我完全无法分辨的地步,简直就像是把马吉斯•巴兰之中所有的虫都叫到了这里来似的。在周围兵士陷入骚动之际,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破掉的声音。接著,我闻到那清澈到令人惊讶的香气。那是从我和她初次见面以来就一直伴随著她的香气。看来,刚才从空中掉下来,摔在地上破掉的东西,正是亚尔娜莉丝大人的香药瓶。

  就在这时,两股声音宛如要切开夜空般响起。

  「「云法!」」

  撼动空气的坚毅声音,来自苏和伊尔娜。此外肯定还有此的声音。我像是弹跳起来一样扭转身体,脱离了被加洛卡踩在脚下的状态。随后,数量惊人的虫群从天而降,开始袭击位在我和加洛卡所处空间以外的士兵。

  在传出无数惨叫声的战场中,我站了起来,拔出刀。我将遭到切断的言血之流逐一接起,让言血开始缓缓在体内循环。随著我将言血注入刀中,她的言血也流入我的心脏。痛苦、悲叹、愤怒……即使如此,仍然有一股不愿意舍弃我的感情,将我的手和刀连结在一起。这的确是个诅咒。我每次握住这把刀的时候,肯定都会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肯定会在想起之后感到悔恨、为之叹息,然后拚命继续活下去。

  「……开始燕舞吧。」

  听到我这么说,加洛卡将注意力转回我身上,摆出不偏不倚的上段天式。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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