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皆由《言血》记述而成。
《技》宿于鸟、《智》宿于猫、《力》宿于蛇,
谓之三柱,世界由此而始——
沾染焚香香气的纸张气味。从高处窗户照入室内的血红色日光。尘埃的漩涡宛如受到引导般往天花板升去,彷佛闪耀于昏暗之中的点点星火。唯独自己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听来格外响亮,让我急忙放慢脚步。在书库中要保持安静。我调整好呼吸,轻轻地拂去沾在衣服上的泥土。
接下来,我一边注意不要错过任何蛛丝马迹,一边开始在书库各处寻找她的身影。她平常多半在长桌处看书,或者是坐在高脚梯的顶端,偶尔也会直接坐在地板上打瞌睡。有时会身处书库隐密角落,但也有在窗口眺望夕阳的时候。今天,她倚靠在书架上,读著一本像是连她都能一手掌握的小书。然而,当她注意到我的脚步声后,随即猛然抬起了头。像是以琉璃色的水浸染而成的蓝色头发。内侧潜藏著晶莹光华的雪白肌肤。嘴角浮现出比早春嫩芽更加柔和的微笑。
但是,唯有她那映出夕阳的眼睛,突然泛起看似感到不安的阴影。
〔……那里不会痛吗?耳朵上面看得到血喔?〕
我抹过右耳附近,指尖传来湿黏的感觉。已经快要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弄脏了指腹。我让手靠近自己面前,一股混有汗臭和铁锈的味道掠过鼻腔。
〔我没注意到。其实今天就是考试的日子,但是我稍微失手了。〕
〔今天是燕舞的考试,对吧?也就是在组太刀(注1:组太刀是接近实战性质的练习,一人为先出招的打太刀,一人为接招后还击的仕太刀,通常由较强者担任打太刀,藉此磨练担任仕太刀者。)时受了伤?〕
〔是的。我没能完全躲开仕太刀的横砍,结果就是如此。要是那时能把重心再压低一点——〕
〔没有通过考试吗?〕
她像是要打断我的话语般如此询问。那副似乎包含些微恐惧之色的表情,在看到我摇了摇头之后顿时冰消瓦解。她大大的眼睛亮了起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留到最后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不过获选为见习护舞官的人是我。〕
〔真是的……害我刚才稍微有点不安呢。〕
她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然后朝我走来。我们的身高差不多,或许我稍微高一点吧。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触我的太阳穴。在〔不要乱动喔〕这句话之后,她直接以手指碰触我的伤口。像是深入内侧的钝痛与突如其来的清澈香气,接触到我的意识。宛如清晨时分雨中森林的气味。一股彷佛神经受到澄透冰凉气息所掌握的感觉。
接著,她以如同细语般的音量开始歌唱。王歌——唯有王族才能咏唱的奇迹之歌。我所不知道的古老语言,在沉稳音色推送之下交织成歌。我的伤处有一瞬间感到冰凉,然后慢慢开始发热。全身血液流转,巨大之力的流动速度变得更快。宛如云雾般的光从她口中散出,伴随歌声一同浸透到我的体内。就这样,我感到痛楚逐渐消退。
对我来说,这是早已十分熟悉的光景。唯一和平时不同的是,她的表情看来有些暗淡。虽然她正探出头看著我的脸,但我却觉得她像是注视著什么遥远的事物。
王歌在不久之后结束,微弱的光线随之消失。
〔伤口已经愈合,这样就没问题了。总觉得今天的伤好像比较深的样子。〕
〔是这样的吗?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觉得痛了。〕
我摸了摸太阳穴,乾掉的血变成粉状散落。伤处已经获得治愈,甚至摸不出伤痕的位置。
她轻巧地离开我身边,一边用手拨弄著已经留长到胸口附近的头发,一边低头看著地板,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亚尔娜莉丝大人。」
听到我开口这么说,她静静地摇了摇头。
「从今以后,我将正式就任见习护舞官。由于训练、学业都会变得更为严格,所以,从明天开始将无法再前来这处书库。」
她再一次摇摇头。
「感谢你至今为止多方关照。那个,承蒙细心治疗等等的……」
她在小巧的嘴唇前竖起食指,露出微笑。
〔闭上嘴巴。〕
「可是……」
〔不闭上嘴是不行的喔。〕
她的手指碰到我的嘴唇,让我顿时变得像是无法呼吸,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她散发出的清澈香气,以及指尖那冷到令人为之一惊的触感,甚至足以麻痹我的脑。所以,我只好乱用手来说话。
〔书库里不总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而已吗?应该没必要顾虑这么多吧。〕
她也用手做出回应。
〔可是规定就是这样嘛。在书库里必须要保持安静才可以喔。〕
手语—这是她教我的许多事之一。这是我在以前还认不出几个字的时候,为了能够和不可以说话的她交谈,拚命学会的语言。
〔刚才你不是还在唱歌吗?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可以唱歌?〕
〔可以啊,反正云法你都说了那么多次话,所以我唱个一次歌也没关系啦。〕
〔……这根本是歪理啊……〕
〔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都没有机会听到我的歌吧?云法你已经不想听了吗?〕
〔这个……哎、当然还是想听了。毕竟在别的地方听不到这么好听的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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