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
林断然舍弃「开朗又活泼的林小姐」这个形象,仰头瞪著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中神问道。这四年以来,她一直看著这张脸,所以有自信能够察觉到对方说谎、或企图蒙混过去的表情变化。
然而,中神没有对她说谎,也没有蒙混过去。
「是松上小姐拜托我的。」
「那家伙!」
林的脸庞因羞耻和愤怒而涨红。
那个眼镜妹,把自己有未婚夫一事告诉中神了。尽管是出自于对林的担心,但她会这么做,必定也包含了报复之前吵架的用意。受松上所托的中神,一直在观察林的动向,所以,才会在望月到店里来的这天,来找她商量插画的事──这样想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
「既然是听利香说的,那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中神,就算是你,也没有权利介入我的私人问题。你都没想过,受到帮助的一方,有可能反而感到困扰吗?真是鸡婆的男人。」
被林这么责备,中神有些愧疚地搔了搔脸。或许是因为今天有工作吧,他把满脸的胡渣剃得很乾净。光是这样,他的侧脸看起来就比平常更端正两分。
「松上小姐看起来很落寞呢。说自己没办法帮上你的忙。」
「……她也太自我中心了吧!」
既然这样,那时追上来不就好了吗?林觉得涌现这种想法的自己真是悲惨。可是,她却无法停止道出恶毒的话语。
「这样的话,利香自己来找我就好啦!拜托你做这种事,就代表她根本不是认真替我著想嘛!」
听到林这句发言,中神原本紧绷的表情转化成微笑。看到他的反应,林也明白了。其实她很渴望某人对自己伸出援手。
「你笑什么啊!」
林不自觉地扬起一只手。
「当然有权利。」
中神蕴含著怒气的发言,让林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的双眼直直望向林的眸子。
「帮助某人的权利,只在于自己是否担心对方而已。不是吗?」
林的眼角开始打颤。她努力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回望著中神的双眼。他比任何人都认真实践这句话。这样的事实,林早已亲身体会过。
「虽然帮不上太大的忙,但我至少能帮你安排今晚过夜的场所。」
带著柔和微笑的男子,俯瞰著瘫坐在车站自由通道一角的林。尽管已是初春,但空气仍带著几分寒意。粉色的樱花祭活动宣传广告,挂在没什么人经过的自由通路天花板上,像七夕的许愿签那样不断摇曳。
林逃离望月所在的名古屋老家,身无分文地来到燕町站。被这里的热闹景象震慑住的她,因为无处可去,在被站务员赶出去之前,都一直坐在车站里的长椅上。就算走出验票闸门,也早已过了末班电车的时间,去不了任何地方。于是,她抱著双腿,蹲坐在自由通道的一角,为了即将到来的明日感到不安。
看著中神递给自己的车站站名告示牌设计的名片,林问他「你是什么人」。中神没有出声回应,只是对她亮出平板电脑上以水彩笔触完成的插画。
那是一幅以车站和聚集在里头的人群为主题,感觉相当温暖的风景画。林像个孩子般嚷著想看更多画作之后,中神就这样陪著她好几个小时。在车站里的寒冷深夜,从平板电脑传达至掌心的些许温暖,林至今记忆犹新。
中神领著林,来到车站附近的某间非营利简易宿舍。宿舍负责人似乎是中神的朋友,里头还住著好几名遭遇和林相仿的女子。在这里,林放心地睡了暌违几年的一场好觉。
林身上的资金,连一晚的住宿费都不够付。不过,幸好她还带著身分证。就这样,林租借了简易宿舍的房间,再跟负责人借了一点钱,前往「站内商场」找工作。
她希望能待在更靠近中神的地方。虽然现在个性变得很别扭,但在四年前,林也不过是个二十二岁的小丫头。拋下一切逃到这里来的她,有如透过印痕作用(注:印痕作用 Imprinting,一般常指幼小动物会受出生后第一个学习到的感官经验影响,而模仿、跟随该对象。)般认定亲鸟的雏鸟,只能紧紧跟在来到东京后,唯一值得信赖的这个人身后。
之后,经过了四年。至今,林仍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是否就是恋爱。
跟当初一样,林坐在自由通道上仰望中神。
「……好啊。」
所谓担心,就是为对方担忧的心。中神内心的一部分,确实住在林的身体里。光是这样,她便已经满足。
「我会告诉你一切。然后,如果你做得到什么,就做给我看;如果没办法,我今后不会再和你见面。我会从你眼前消失得一乾二净。」
愤怒与无奈。羞耻和信赖。再加上些许的恋慕。林重重叹了一口气。
「交给我。」
像是被委托代买数量限定的综合巧克力那样,中神一派轻松地点头允诺。
林开始向中神娓娓道来。自己和未婚夫望月撕破脸,从名古屋逃来这里的过去,以及被少女威胁和望月分手的事。
说到自己害望月脸上留下伤疤,两人也是以此为契机开始交往的部分时,林总觉得自己彷佛在诉说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来到燕町之后的这四年,她从未提起这件事。若非那名少女和望月在她的面前现身,这段记忆或许会像乾燥枯萎的花朵,在某天返还尘土吧。
然而,给予水分后,这段可恨的记忆再次复苏。
「之后,我就在这个车站,像只弃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