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不是在逞强,也不是在自暴自弃。无论何时都完整接纳眼前所看到的现实。
「……我第一次觉得你很厉害。」
「咦?你这是在称赞我吗?」
「对『第一次』这个说法给点反应吧。好歹你也曾经是我的上司。」
让和泉泽帮她倒酒时,阳菜子觉得她的头顶一阵醺然。明明连一瓶都还没喝完,这种程度不应该会让她喝醉,可是一股轻飘飘的舒适让她沉浸其中。
「你为什么能这么想呢?」
「嗯?什么?」
「对于改变自己,你一点也不犹豫。马上就能补足觉得欠缺的事物……我就办不到。有件东西,我不惜伤害重要的人也要丢弃,现在哪能去捡回来呢。」
穗乃香寂寞地笑问:你真的要脱离啊。
惣真瞪著她的眼底燃烧著从未有过的怒意:你要逃走啊?
不准再回到村子里。与她就此断绝关系的首领怒道——阳菜子的父亲想来并不会因为与女儿断绝关系而感伤得痛心,但因此脸上无光的耻辱与愤慨大概比谁都强烈吧。
这时——
低头的阳菜子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和泉泽的手正要碰上她。
「……怎么了?」
「咦?…啊,抱歉,是什么呢?」
「什么是什么啊?」
「没有啦,不是。就……忍不住。」
「忍不住?」
「啊,对啊。你后面沾了东西,我忍不住在意起来。」
和泉泽说完就从阳菜子的背上捏起某样东西,然后像是为了掩饰,两手使劲地按住阳菜子的肩膀。
「你干嘛突然这样?」
「你稍微看一下庭园啦。」
「嗯,为什么?」
「反正你看嘛。呃——就盯著那个最大颗的石头。」
阳菜子马上理解和泉泽想做什么。可是就在她要开口说话时,和泉泽竖起左掌像一道墙一样阻止了她,嘿嘿笑著。右手依然放在她的肩膀上,这种简直就像被他揽在怀中的状态令她感到尴尬,微微倒抽一口气。如果和泉泽想让她做的事是「那个」,她不该因此失措。
阳菜子盯著堂堂竖立在中央的大石。渐渐地,石头之外的景物俞莱愈模糊,视野愈来愈狭隘。
「……我看了。」
「那你接下来观赏整体,要让眼里的景物都均衡地映照出来。」
眨了两三次眼睛后,阳菜子听话地把焦点移到空中。狭窄的视野缓缓地开阔,一百八十度的世界映入眼中。玻璃窗的另一端,松叶稍微晃动了一下,理应感觉不到的风也抚过阳菜子的脸颊。
「……这是我教你的吧?」
「啊,你发现了?」
和泉泽促狭地笑,他的气息落在她的额头上。被揽肩抱著的状态下,两人的脸比以往都还接近,可是却又无法像往常一样粗暴地推开他。
「在集训的那天晚上,是你告诉我的哦。我现在看到的是我的世界,眼前滚动的小石头并不是我的一切……我消沉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件事。」
这在锻炼的项目里属于基本中的基本。
将精神集中于一点,就会看不到整体。一旦被眼前的琐事困住,就无法综观大局,也无法觉察迫近的危险。这是为了把五感磨练得敏锐,拓展视野的冥想法^没想到会被和泉泽拿来教她。
「干嘛突然提起这个?」
「听我说哦,望月。我觉得这世上只存在现在。」
阳菜子微微偏头感到纳闷,和泉泽和颜悦色地微笑,眼角的皱纹跟董事长一般无二。
「在进行研究时,眼前导出的结果就是一切。当然在此之前的过程也重要,但那算是成功或失败,全部都得事后定论。只要最终成功了,失败也只是成功之母,事实上,有时也会有迷糊的错误引导出新发现的例子。」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无论过去或未来,都跟现在的望月无关。」
醉意变强了。
胸口被揪得紧紧的,说不出话来。
「放心。望月觉得重要的人一定也认为你很重要。比起过去被你伤害的事,他们更希望知道现在的望月过得幸不幸福。」
「……这种解释太只顾自己了。」
「没这回事,因为我就是这样啊。他们应该更不想看到你拘泥于过去或未来,而没有好好珍惜现在。」
鼻腔里酸酸的,阳菜子「啊」地叹息。
喜欢。她心想。我喜欢这个人喜欢得无药可救。
又笨又漫不经心,令人气恼,随时都想一脚踹飞他。
可是,她想全力保护他。
不由自主地打从心底期望这个人会幸福。就是这个单纯笨蛋,总大方祈求他人幸福的男人。
这时和泉泽终于轻轻地松开肩膀上的手。阳菜子只求她全身散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