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旁边这位是?」
伯母朝三浦同学瞄了一眼。后者以正大光明的态度开口介绍自己。
「我是他的女朋友。」
「听小犬说,纯同学应该是男同性恋者才对。」
三浦同学僵在原地,我以左手复上额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呃,该说是女朋友还是前女友……不对,我们没有谈分手,我也完全不打算跟他分手。总之,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我也确实明白他是男同性恋的……」
「抱歉,三浦同学。你先闭嘴一下。」
我制止不知所措的三浦同学继续往下说,站到她的前方开口:
「我确实是同性恋。不过,我很希望自己能变成异性恋,所以想透过跟她交往的方式来改变自己。但最后,我仍没能实现这样的心愿。开始交往之后,发生了很多事,让我跟她彻底明白我终究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尽管如此,她仍然愿意陪在我身边,我们俩就是这样的关系。对我来说,她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今天请她陪我一起过来,令郎也知道她的存在。」
我恳切地道出事实。伯母连眉毛都不挑一下,只是淡淡地回应:
「你为什么能断言自己『没能实现心愿』?」
出乎意料的提问,我不禁有些怯懦。
「既然能够和女性交往,也认定对方对自己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名女性,应该就能主张自己是异性恋者了吧?。」
跟异性交往、重视那名异性。这样的我,已经是异性恋者了。已经拥有去喜爱女性的能力。
「——不可能。」
我以强硬的语气断言。
「我对自己喜欢的男性的心意、跟对这个女孩子的心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三浦同学垂下眼帘,伯母并没有因此动摇。只是以宛如无机物的冰冷态度,道出宛如无机物的冰冷发言。
「你没能治好,是吗?」
预定下个星期就能拆掉石膏的右手,瞬间窜过一股宛如骨头刚折断的剧痛。
「这不是治不治得好的问题,我们只是生下来就是如此罢了。因为找不到任何理由或原因,所以也无法治疗。要是能治好的话——」
要是能治好的话——
「——我早就去接受治疗了。」
我最后这句话,有气无力得像是在喃喃自语。这个人跟三浦同学完全相反,愈是跟她说话,愈会变得讨厌自己。
伯母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嗓音回了一句「这样啊」,然后以一双无神的眸子盯着我,张大自己的嘴巴表示:
「我和外子都曾试着把那孩子治好。」
不寒而栗的恐惧感朝我袭来。
「至今,我还不曾听说过一度感染HIV的人,能够完全消灭体内这种病毒的案例。然而,在活着的时候性取向自然改变的案例,却多得数不尽。透过现代医学的力量,HIV不再是致死的病毒,感染者甚至能透过体外受精的方式孕育后代。所以,你还有机会从现在开始过着正常的人生——我和外子一起这么殷切地向小犬说明。」
正常的人生,明示「你是错的」这样的宣言。
「但小犬完全不愿意听我们说这些,他忿忿地表示『简直像在跟外星人沟通一样,我累了。』看到这样的小犬,外子怒斥『你这是对父母应有的态度吗!』我则是哭诉『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呢?』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不断上演。」
不愿意理解自己的双亲,鄙视他们的Mr. Fahrenheit,隔阂家人之间的墙壁愈来愈高——最后招来了无法挽回的事态。
「可是……」
伯母的眉尾稍稍下垂,类似情绪波动的表现,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
「最痛苦的,其实是那个孩子才对呢。」
令人窒息的沉默降临。伯母转身背对我们,伸手打开玄关大门,让它维持敞开的状态后,又转过头来看着我。
「纯同学。」
她硬质的嗓音,化为冰块打造而成的尖刀,刺入我的心脏。
「请你来见见小犬吧。」
◆
我准备来领取的《QUEENⅡ》的CD,就放在Mr. Fahrenheit的房间里。除了多了佛坛以外,他的房间都还维持着他生前的模样。没有动力去整理——伯母是这么说的。
我跟着伯母走上二楼,穿越走廊。她在某扇有着银色门把的浅褐色房门前停下脚步。她没有握住门把,而是从房门前退开。
「这是他的房间。」
像是在表明「你自己打开吧」的无语的压力,在伯母无声的催促下,我往前踏出一步,握住门把。
Mr. Fahrenheit,我一直很想见、却又不想见的存在。
对我来说,你就是神。能够认真倾听我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烦恼,指示我生存之道的神。所以,我不愿想像你呼吸空气、摄取食物、或是和他人说话的光景。我不愿把你当成人类男性和女性生下来的普通人。
现在,我要斩断这样的偶像崇拜情节了。
『我进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