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会想约我一起去呢?」
三浦同学的笑容从愉悦转为慈爱。
「你哭泣的模样,可能会被我看到呢。」
哭泣的模样被她看到,这恐怕——不可能。
「我想……」
我深深靠上椅背。
「我今天应该不会哭。」
三浦同学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主动选择了死亡。尽管理由不同,但我也试图做出相同的行动。所以,我无法涌现『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的疑问,也无法做出『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之类的谴责。我会以『也是有这种事』、『也是会有这么做的人』的想法,来接受他的死。所以,我一定哭不出来。然后,面对朋友的死,却流不出一滴泪——我或许会更厌恶这样的自己吧。」
列车摇晃着。我能感觉到,三浦同学的内心也像是呼应这样的晃动般震荡起来。为了抑制这样的震荡,我以清澈的嗓音补上一句。
「可是,跟你在一起的话,我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朝三浦同学露出笑容。虚弱却扎实的笑容。
「无论是怎么样的我,你都愿意认同,你能够接受坦承了一切的我。跟这样的三浦同学在一起的话,无论是怎么样的自己,我都能够认同——我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因为这样,我今天才会带你一起来。」
跟三浦同学出柜的时候,她在我面前哭了。哭着问她对我的这份感情,今后该何去何从。她完全没有畏惧或厌恶我真实的模样,只是单纯为了自己的恋情无法圆满而悲叹不已,任性地不断不断哭泣。
这样的她,让我感到很愧疚。但同时——
也很开心。
「那个啊。」
三浦同学将握成拳头的手举到脸前。
「如果你没办法哭,就让我揍你揍到哭出来好了?」
我摊开左手掌心在面前挥了挥,苦笑着表示:
「这就不必了。」
◆
步下月台的瞬间,海潮的气味便迎面而来。
这个车站有一处被玻璃墙环绕的瞭望台,从这里,可以将反射盛夏阳光、像亮片那样炫目闪耀的太平洋尽收眼底。三浦同学像是要环抱整个地球那样敞开双臂,以感叹不已的嗓音开口:
「有种『大海耶~!』的感觉呢。」
「你的词汇库真的很贫瘠耶。」
「那么,用你丰沛的词汇库代替我发表感言吧。来,请说!」
「……是『大海耶~』的感觉呢。」
「很不错的回避方式喔,虽然你的词汇库也很贫瘠,但脑筋却转得挺快的呢。」
我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三浦同学愈来愈知道该怎么对付我了。总觉得有点坐立不安。
「好啦,我们快点出发吧。」
「是是是。」
我领着三浦同学走出车站。在车站附近的餐厅吃过午餐后,我们在环状设计的公车站搭上公车,然后在Mr. Fahrenheit老家附近的公车站下车。在毒辣的阳光曝晒下,步行约莫五分钟后就能抵达。这间两层楼高的独栋建筑,门口挂着跟Mr. Fahrenheit告诉我的本名姓氏相同的门牌。
「就是这里。」
我将门牌下方的住址跟自己写的备忘录比对,做最后一次确认。我和三浦同学一起伫立在门铃前方。一旁的她抬头仰望这栋建筑物,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三浦同学。请用你贫瘠的词汇库表达此刻的心情吧。」
「……就是『房子耶~』的感觉。」
「谢谢,因为太无趣,反而让我鼓起勇气了。」
我按下门铃。
在呆板的叮咚声之后,对讲机传来一声『哪位?』听起来是有点模糊的女性嗓音。是Mr. Fahrenheit的母亲吗?因为他说自己是独生子,所以这样的可能性很高。
「您好~」
Mr. Fahrenheit,你已经事先安排好了吧,我相信你喔。
「我来领令郎的CD。」
一阵沉默,我按捺着想要再补充说明些什么的冲动,静静等待对方做出反应。裹上石膏的右手因紧张而冒汗。最后,对讲机终于再次传来人声。
『我知道了,请稍等一下。』
对方明白我的来意了。玄关大门随即被打开,一名穿着长裙的女性从里头现身。这个人就是Mr. Fahrenheit的母亲吗?她看起来很年轻,而且——
——很瘦弱。
应该说她瘦得很没精神,紧贴着骨骼的肌肤,不知道在看哪里、有点向外凸的双眼,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半点元气或情绪波动。有如一具人偶——不对,是人体模型。
「你就是纯同学吧?我有听小犬说,你是他透过网路结识的朋友。」
Mr. Fahrenheit的母亲朝我深深一鞠躬,她连嗓音都显得坚硬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