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成为特别的存在。
成为无可取代、独一无二的人物。
我没有其他奢望。
纵使那会是一条黯淡无光的地狱之路。
†
同学们倒卧在我的脚边。
他们三人满身是血。从短袖上衣袖口露出的手臂随处可见到瘀青,好几只手指都往不正常的方向扭曲。身体被衣服包覆几乎看不出来,不过看到衣物破损的地方染满鲜血就一目了然了。他们露出痛苦扭曲表情的脸上,布满汗水和血沾染泥土所凝固成的红黑色块,大概是在地上打滚许多次造成的。
掉在他们身旁的是行凶用的特殊警棍。稍微拿起这支全长将近六十公分的武器,会发现它沉甸甸的。警棍上头沾著他们溅出的血液,现在和北崎晋吾本人一样,在他身旁横躺著。在网路上,不到一万圆就买得到。像我这样的国中生也能够轻易获得呀──对此我感到惊讶。
五月十四日晚间七点三十七分。我人在离车站有段距离的文化中心。这里给我的感觉就是阴暗。高楼大厦的照明被建筑物本身遮蔽,仅有一支的路灯前后都被完全生长的枝丫所覆盖。微微漏出的些许灯光,照著正面玄关、我,以及倒地不起的同学。我一坐下,铺设在地上的水泥砖的石材气味就更明显了。在缺乏光线和寂静无声的地方,人的嗅觉就会变得敏锐,注意到更微小的刺激。像是我的汗水,还有北崎他们的血腥味。
我喝下先前在自动贩卖机买的能量饮料。有如涂满蓝色油漆的炫目外包装,以及掺杂了各种甜味剂的味道,不知为何能够让我的内心冷静下来。
这里除了我们当然没有其他人在,也不会有人靠近。顶多只有警卫会在规定的时间绕过来罢了。似乎是数年前在这里发现有年轻人成群结党呼麻嗑药,才导入了这样的巡逻系统。
我身处弥漫著寂静的场所。
因为我期望自己是特别的。
这条路的尽头,有著绝对无可挽回的结果。
†
我很特别。我是个少数派。我是很罕见的人。
我活了十四年,第一次这么强烈意识到这些事。很难用言语说明究竟有多么强烈。至少是能够盯著半死不活的同学,平静地心想「在文化中心眺望著重伤患的国中生也很稀奇呢」的地步。从指尖一分一毫的动作到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都让我思考这究竟有多么特殊。称之为遭到束缚也不为过。不赶紧从暴力事件现场撤离,但也不照护他们,只是在一旁俯视著,就是基于这种理由。
把同学搞得像老旧的破抹布一样凄惨落魄的国中女生很少见吧?
一定强烈意识到自己都错愕的地步了。令人不禁发笑。当然,有没有实践那是另一回事。因为做判断的人不是我。
†
回顾短暂的人生,我原本就有这样的志向。比起身为多数派安居乐业,我喜欢孤立起来,成为与众不同的人。
其实从我使用的第一人称来看,这种人就已经很稀少了(注:原文「ボク」为男性使用的第一人称)。无论转到什么样的学校,都会在现实而非网路使用这种称呼的女生并不多。
从小不断转学,让我成为一个期盼独处的人。能够专心致志地钻研剑道也是同样的理由。用不著成群结伙,只要累积实力到和周遭的人截然不同的等级,就能够成为特别的存在,不会受到他人攻讦。
轻松的方法无法满足我。像是奇装异服打扮自己、在网路上发布没有品味的影片、陶醉于违法犯纪的行为、硬是粉饰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加以大肆宣扬,我对这种肤浅的「特别」没有兴趣。
时时刻刻都保持自我,在剑道这个领域之中夸称无与伦比的强悍,贯彻当个独行侠的意念。
那一定就是我。一个傲慢、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的少女。
所以我才会参与这场战争。
†
我拋出手上的宝特瓶。宝特瓶敲到垃圾筒的边缘,发出响亮的声音后,直接掉进里头。
我重复开阖数次一直握著冷饮而变得冰凉的右手,之后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打电话给在其他地方待命的同学。
电话接通后,我立刻告知对方说:
「你冷静点听我说,北崎他们被大村音彦打伤了。」
听到对方屏息,我又接著说道:
「总之我先和你会合。不过要拜托你改一下散布在网路上的文章。加上『大村音彦终于将他所恐吓的国中生打个半死了』这段消息后,再散播出去。」
然后我挂断电话。休息时间结束,差不多该移动了。
我确认自己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离开了文化中心前面。当然我也并未遗忘从横躺在地的北崎他们身上回收手机。当北崎从我的视野消失时,我便将手机装在黑色袋子里,扔进树丛。
大村音彦很快就要毫不知情地过来了。
这一瞬间起,我的制裁就开始了。
这场作战的待命场所选在三泽才加的家。那是位于离车站不远的高级住宅区中的独栋建筑,还附有庭院,相当宽阔。在洁白的墙壁围绕下,庭院草皮郁郁苍苍。但那像在强调著典型名流的风格,让我看了很不顺眼。
打电话通知她我到了,三泽便立刻从玄关露脸,然后邀我进客厅去。走廊铺著绚烂夺目的地毯,装饰著像是拿颜料随意涂抹而成的抽象画。我们通过这里,来到感觉可以开一场小型派对的宽广客厅。安城和斋藤在那儿一脸担心地凝视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