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惠早已预料到会变成这样,何况他不觉得这是严重的损失。人的记忆会逐渐稀薄,甚至不晓得收在哪里,如同收藏在锁头毁损的宝箱中的破烂物品风化消失。
〈银剑〉众人挑战首领接着陆续倒地的景象在心中复苏。
城惠早知道自己挑战大规模战斗一定会死亡。基本上,副本必须屡次反复挑战,累积经验,确立攻略方法才能突破。对方不是鲨化鱼人或地精那种低阶对手,所以包含自己在内的成员牺牲是理所当然。
城惠感受到困惑、寂寥般的心情。
他非常怀念这份淡淡的情感。
堪称是点缀城惠——城钟惠少年时代的主色调。
小学时代也是,中学时代也是,之后也是。
城惠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是抱持这份心情走在黑夜之中。
这里明明是打从出生一直居住到高中的家乡商店街,可以清楚辨识的店名却不到两成。
频繁更换的店家稍微参与城惠的人生就消失,但是就对方看来,城惠恐怕才是消失的一方吧。稍微交流,留下不算是痕迹的痕迹之后消失,最后连名为记忆的痕迹也消失。
从理性层面思考,忘记的是城惠,被忘记的是商店街的店家们。
即便如此,城惠依然感受到一股遭到背叛的感伤。
寻找原因的城惠感到羞耻。
国小与国中的同学肯定也不记得城惠吧。
经常请假,没融入班级,总是在图书馆待到黄昏。这种同学理所当然不会留在记忆里。城惠将不记得的昔日同学和商店街的店家重叠在一起,察觉到这一点的城惠感到自责。
这是非常自私的迁怒方式。
明明是城惠没在这个应有尽有的生长故乡留下任何痕迹。
城惠走在路灯照亮的无声街道。
不知何时离开繁华区,行经现代化风格却莫名冷清的桥,来到通往小学的林荫步道。
这座城市只有城惠一个人在走动,远方县道却传来大型车辆驶过的声音。城惠以这个像是远方风啸的声音为背景音乐,注视着脚边前进。
城惠来到一座大公园,心血来潮转弯入内。路灯照亮的公园泛着淡淡的白光浮现,正如预料没有人影。
水池贴满鱼图样的磁砖,为了让孩童玩水而打造得比较大,但现在只任凭水面反射灯光,隐身在公园中。城惠与自己的影子找到能够眺望这座人造池的长椅并坐下。
换言之是一种濒死体验吧。城惠做出这个结论。
城惠在和〈银剑〉挑战副本战斗的时候死亡。
城惠应该会依循异界法则,在那个大规模战斗区域的入口复活,但现在是复活前的空缺时间,死亡的异常体验让城惠作了这个梦。
他靠在长椅椅背仰望夜空。
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所以我又来到这里了……)
城惠落寞一笑。
至今在这张长椅度过许许多多的夜晚。城惠在采取放任主义的双薪家庭长大,在市内社福中心职员听到会蹙眉的年幼时期,就是这座公园的深夜常客。
并不是喜欢这里,只是因为除了这里无处可去。单独待在家里,会被一种躲进被窝也很难熬的心情压迫,闹区有打扮花俏的少年少女出没,让城惠感到很可怕。还是小学生的城惠为了忘记这种讨厌的心情,唯一的方法是在深夜的街上走到双脚发软,坐在这座公园的长椅上。
虽然不像儿时必须按住胸口紧闭双眼的程度,但是这份淡淡的痛楚默默地成为城惠的坚信。坚信着「看来自己又失败了」。
城惠屡次来到和以前完全一样的场所。
从小被形容成很成熟而长大至今的城惠确实懂事,也是可以自制的孩子,正因如此,同龄孩童在城惠眼中蛮横又不讲理,城惠和他们保持距离,因而犯下许多错误。
他糟蹋了同学们的关心。
残酷地甩掉伸向他的手。
瞧不起他人的亲切。
扔下非得踩稳脚步战斗的场所。
也没能理解父母的辛苦与心情。
这都是琐碎却无法挽回的失败。
小时候的城惠每次失败就在这张长椅哭泣,由衷发誓要想办法解决。有时候也会顺利完成某些事,觉得自己稍微变得可取。但还是会在某处失败,同样抱持为难又悲伤的心情,觉得自己好像缺陷品,坐在这张长椅。
——死掉会明白很多事。像是自己笨拙或卑劣的一面,或是无聊的一面。死一百次会明白一百次,让人难受到撑不下去。
威廉的话语浮现在脑海。
城惠能理解为何有人脱离副本团队。
这是比起失忆更加切实又无法忽视的痛苦。
城惠也很清楚个中意义与这份心情。
如果每次死亡都会来到这里,那么城惠在生长的地球城市已经死过。
如果这就是死亡,那么城惠尝受过许多次死亡的滋味。
包括扔掉宝贵笔记本的晚上、甩开朋友援手的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