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拂晓的迷途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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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列像是后方遭受冲撞般开始移动。

  正在想心事的晓受到催促般的人潮推动,连刚才在想的事情都烟消云散。娇小的她怀著郁闷心情,快步走过巨大的路口。

  晓前后左右的高大黑色人影蠕动般前进。极近距离传来车子喇叭声,大概是卡在路口的货运车辆动弹不得而烦闷地按喇叭。没人在意金属般的尖锐声音响遍四周。

  每当那种声音响起,就觉得像是遭受斥责而缩起身体的人,难道只有我?晓并不是没想过,要是有人快点想想办法就好,却未曾有过解决的经验。流经周围的人墙具备压力。白领族、粉领族、学生。各年龄层、各种职业的人们机械般行进。

  也有人高声讲话。将手机抵在嘴边,大声嚷嚷地谈生意。朝部下怒吼的声音吓得晓缩起脖子。还有亲切允诺约会的声音。晓知道撒娇般讲手机的女性脸上丝毫没有笑容。

  对,只是知道。她看不见旁人的表情。在这种人群中,晓几乎不可能看见他人表情。过于缺乏空间,抬头也看不清楚。

  就只是被碰撞般推动,被催促般行走,不知为何抱持怯懦、烦躁的郁闷心情持续行走。

  市区满是不协调的声音。远方响起的紧急车辆警笛声;车子的喇叭声;如同坏心情野兽的引擎排气声。众人自顾自讲手机汇集成的声音,在背景如同海面起伏,霓虹灯与各种节奏的音乐混合起来,像是味道不明的披萨酱涂抹在各处。

  低头前进的晓,听不懂播放的音乐、众人的对话或声音的内容。声音只是混合起来压迫耳朵,虽然似乎捕捉得到偶尔浮现的只字片语或对话片段,却会被雪崩般的大量情报冲走。对,这是暴力的洪水。晓没溺水,却只是因为她知道如何封闭眼耳鼻口。和溺水的人相比,她同样是被浊流吞噬冲走。

  人潮就这么吞噬晓,沿著护栏下方大楼间的坡道往上爬。这么多人要去哪里?高耸入云般林立,由玻璃与水泥堆叠而成的物体填满地表,他们进入其中又走出来。异形巨人同时进行咀嚼与排出的高压光景,几乎就是这座城市的一切。晓他们为了被大楼吞噬而移动,在大楼吐出他们之后,继续为了被其他大楼吞噬,徘徊在压缩完成的城市里。

  沾上一层红褐色粉尘的人工种植常绿树变得脏兮兮。如同宣称「这里是高度重视丰饶大自然环境的企业所属大楼」,只用来当成卸责藉口而存在的撑场植物,只能形容为做作。晓虽然没倒在地上遭受践踏,却一年八干七百六十个小时承受著这股推动她的人潮压力,受拆磨到无法补救的程度。晓只有轻轻一瞥就继续前进。周围黑压压人潮的速度绝对不慢,只有这一点是这座城市所有居民的生存战略。打乱步调几乎等于脱队淘汰。

  柏油路面在晓的视野卷动。低头前进的晓眼中,遭受各种鞋子殴打的柏油路面是主角。明明应该由昨晚的雨水冲走,但脏一污疲惫至极的路上出现折断的便利商店卫生筷、内容不明的传单、塑胶袋、紧贴地面曾经是银色的纸张、吸满泥水再也没人捡的钥匙圈等物。这当然都是现在首度看见的东西,对于持续行走的晓来说,这些东西还来不及确认就遭到人群践踏,朝著过去流逝。但同时只有唯一一种物品,反覆出现在路面。

  这个塑胶袋当然曾经装著某间商店贩售的商品,但既然成为出现在路面的垃圾,代表它早已失去原本的功能。刚才遭到人群践踏而凄惨毁损的塑胶袋,和五分钟后出现的塑胶袋,在各种层面已经没有差异。对于任何人是如此,对于晓应该也是如此。

  时间流逝得非常匆忙,却也像是蜗牛般缓慢。如同突发豪雨不定期插入,类似爆音的广告音乐,无视于晓的心情切割晓的时间,成为节律器掌管晓的生活。但是真要说的话,她并非忙到无暇思考。单方面被分割得琐碎的时间,没有读书或游玩时间插入的余地,所以必然用来进行短时间内做得到的事。

  周围的人们似乎将这些时间用来大声讲手机,或是以智慧型手机持续惰性付费玩游戏。晓对这种行为不感兴趣,因此被分割的时间对她来说,如同郁闷的自我认知牢笼,必须紧咬牙关忍受光阴虚耗。近似愤怒的情感已经冰冷至极化为自我厌恶。活在像这样分解成最小单位的生活之中,或许没资格称为人类吧?晓觉得自己彷佛家畜,证据就是她无法逃离这里。

  队列同时停止,是交通号志。闪烁数次变红的灯号,同时准许直角相交的另一条道路通行。如同遭受猎人追捕般赶路的车群,发出刺耳声音行经晓的面前。晓知道在市中心,下个红绿灯距离不到五十公尺。即使是绿灯,这些车也会在下下个路口再度停止。明明只是这种程度的距离,却像是按捺不住般加速排放废气而去,晓无法理解这些车的意图。或许其中暗藏不会开车的晓不知道的秘密。

  晓不经意注视著如同讨厌道路留白般疾驶的车群,打了一个喷嚏。她感觉走到这条街道就经常打喷嚏,因而揉了揉鼻子,并在揉过之后留下些许后悔。她总是想戒掉这种不像女孩会做的动作,却迟迟戒不掉。发酸呛喉的车辆废气,害得晓老是打喷嚏。

  晓快步行走,试图走到人潮前方。虽说是行走,但对于步伐不宽的晓来说近似小跑步。

  她不经意涌出疑问,质疑自己想前往何处。既然压抑这种痛苦前进,肯定有目的地,而且肯定是要和某人会合,或是在指定时间抵达,是基于某种行程前往该处。是的——肯定是前往某处。晓觉得似乎是学校,是学习设施,应该是大学。但这个目标不知为何,从晓的心中消失。

  比起混乱,失望情绪先袭击而来。在如同输送带的市区找不到去处的不安情绪几乎压垮晓。笑声;激发侥幸心态的宣传车电子声;车辆煞车的惨叫声—山手线电车经过的呼啸声。喉头生痛如同哽住,视野变得模糊。晓满脑子想停下脚步,却拚命行走以免造成他人困扰。穿过绿灯闪烁的路口、经过便利商店门前、在银行旁边转弯、在见惯的人群中不断前进,前往不是这里的某处。或许这里所有人都和那个塑胶袋一样没有目的地,可以替换的晓也是。但是对于晓来说,晓是唯一的晓,需要证明自己是唯一的晓。即使这种证明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也一样。

  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三步并两步跑上水泥阶梯。冰冷的安全梯,令她想起某个集合住宅区的寂寥风景。这是她非常熟悉又常见的光景,却缺乏具体性,晓不清楚这里是哪里。重要的是晓冲上阶梯,而且这丝毫不是令她愉快的行径,只是逃走的过程。

  并不是具体要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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