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章

  毫无疑问地,这是我有生以来最为悲惨的正月。在位于表参道的丧家犬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室和发条一起享用外送披萨,是唯一的正月活动。至于我为何沦落到这般田地,是因为发条说「反正元旦没人上班,闲著没事干,我也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而叫我过去,正好我也不想吃医院准备的年菜,便开开心心地偷溜出去。然而,实际上和发条一起蹲在地毯上猛啃玛格丽特披萨之后,又觉得留在医院要来得好多了,至少周围人很多。

  「你有看《红白》吗?」

  发条一面用手指抹去嘴唇上的橄榄油一面问我。

  「怎么可能看?当时我在呼呼大睡。发条,你会看那种节目啊?」

  「我只看了『Colorful Sisters』的部分。」

  「哦?感想如何?」

  「歌唱得很烂。」

  这一点我有同感。发条继续说道:

  「不过看了以后,觉得现实中的女人其实也不赖。哎,不赖的只有委托你的那个疯女人就是了。」

  「她不是疯子。」

  琴美只是太过拚命而已,无论是在逃避、掩饰、奋斗或生存等各方面。

  她没有疯,精神异常的人无法像她那样悬崖勒马。

  发条用鼻子哼了一声。

  「话说回来,上新闻快报的时机未免太凑巧了吧?『Colorful Sisters』正在唱歌跳舞的时候,『练马区公寓地下室发现两具尸体』的跑马灯刚好打出来。那是算好的吗?」

  「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能够算准新闻快报的跑马灯秀出来的时间?当然是巧合。」我回答:「不过,几乎在《红白》播出的同一时间上新闻,应该是经纪公司刻意安排的。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他们好像拖延了一阵子才让母亲去自首。」

  「哎,不能让事情在《红白》之前曝光的道理我明白。」发条打开第二盒披萨。「要是被迫主动辞演就糟了。不过,为何故意选在《红白》播出时爆出新闻?」

  「不是说了吗?我不知道。」

  不过我倒是可以推测。无论事情何时曝光,对于琴美的伤害都是无法避免的,所以经纪公司选了个不会妨碍到最近一场大型演出《红白歌唱大赛》,而且又最早的时机。我猜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没有上网看网友们的反应,不过即使过了一个晚上,应该还是闹得沸沸扬扬。可以想像用鲜艳的原色巨大字体打出的体育报标题──

  『桃坂琴美(的母亲)杀人(?)』

  两具遗体。

  一具腐烂,另一具已完全化为白骨。

  「这代表──老公也被她杀了,对吧?」

  发条满不在乎地说道。

  「是不是被杀的还不知道。」

  我嘴上说的是持平之论,其实心里认为八成是那个女人杀的。

  琴美的父亲,一再对妻儿施暴、好几年前失踪的男人,其实是在混凝土包围的黑暗中静静地化为枯骨。琴美的母亲为何杀死他,警方迟早会查出来,但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兴趣。

  我只希望警方查明虐待孩子的是否只有父亲一人。在我看来,母亲──时枝铁定也做了同样的事。

  针对那天晚上为何要拿剪刀刺女儿,时枝是这么说明的:

  『我叫琴美休学,专心顾好演艺事业,她不听,我一时生气,就举起剪刀来,没想到宏武会挡在中间。当时我气昏了头,剪刀就这么刺下去……』

  这番话简直是狗屁不通。为什么会亮出剪刀?为什么狠得下心拿这种玩意儿刺孩子?

  不过我们很清楚,世上就是有这种父母。这类人透过凌虐小孩的日常过程来扼杀自己的想像力。我打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我知道。

  我拿著冷掉的披萨陷入沉思,发条带著促狭的眼神询问:

  「你和那个疯子偶像没再见面了?」

  「她不是疯子。怎么可能见面?我在住院,而她正逢年底,表演一场接一场。」

  「不过,她爱上你了吧?」

  我把两片披萨一起塞进口中,含糊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吧。自导自演收到威胁信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想把我叫到家里。我和梅川经纪人谈话过后,之所以在书店后头看见她,也是因为她跑来看我。梅川说他们在新宿录影,想必她是换装偷偷溜出摄影棚。

  最关键的证据就是她在紧要关头来到北池袋的废弃维修厂的理由。

  「直人,她趁著你睡觉的时候偷偷把你的手机设定成可用GPS定位,对吧?那个女人自己还比较像跟踪狂咧。」

  说著,发条嘿嘿冷笑。

  说来难以置信,但确实是如此。在我被叫去看《第六感生死恋》并借宿一晚的隔天早上,比我先醒来的琴美,擅自将我的手机设定成可以从自己的智慧型手机追踪所在位置。

  我溜出医院的那一天,琴美换上了宏武的衣服,偷偷跑去医院看我。然而,当时我已经消失无踪,医生和护士一阵哗然,于是她便靠著GPS追踪我。

  难怪发条说她是疯子。别的不说,如果她一开始没有撒谎,这件事根本不会变得如此复杂。

  「哎,无所谓,反正以后不会再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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