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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宛若毛线互相摩擦的细微声音说完这句话以后,便默默地垂下头。我犹疑一会儿,姑且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进屋里、关上门。桃坂琴美发出惊叫声:「呀!」敞开门站著说话,若被邻居看见可就麻烦;但如果不理她,直接把门关上,她在走廊上嚷嚷则会更加麻烦,所以我只能让她进来屋里。
我把她搁在脱鞋处,走进厨房烧开水。天气冷得受不了,我拿起拉弗格威士忌酒瓶含了口酒。血液回到指尖。
「进来吧。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不过至少可以泡杯咖啡给你。」
桃坂琴美脱下靴子走进屋里,正好是我冲好咖啡的时候。我拿出另一个马克杯,放在暖炉桌上。桃坂琴美战战兢兢地环顾屋内。放不进书架的书本和杂志淹没了地板,几乎无处可坐,无可奈何之下,我把吉川英治和横沟正史的书堆叠起来,腾出空位。
她在暖炉桌前怯生生地坐下,脱下帽子和围巾,但大衣依旧穿著,目不转睛地凝视著热气腾腾的咖啡。
我感到后悔,应该跟经纪人讨张名片的。
不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找上门来,偷偷联络经纪人带她回去,是最为和平的解决方式。然而,刚才我冷冰冰地把他们全都赶回去了,根本没索取联络方式。
我用双手捧著自己的马克杯,观察桃坂琴美。低垂的长睫毛,高低起伏的脸颊与鼻子,留有些微稚气的锐角嘴唇。
真是了得──我如此暗想。该怎么说呢?她拥有命中注定的美貌,给人一种错觉,彷佛是专为自己绽放的花朵。将这种错觉当成南柯一梦享受的人,买了几百张内附握手会入场券的CD,而痴迷成狂的人则是去打探她家住址、偷舞台服装、寄送恶心的情书。两者都是艰辛的人生。
她悄悄抬起眼来,察觉到我的视线又垂下头。我朝著马克杯叹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呃、呃……刚才我打电话给桶谷先生,请、请他告诉我的。」
那个臭老爹,居然多管闲事。喂,桃坂琴美,你好歹是个艺人,做事别这么鲁莽行不行?竟然打电话给黑道老大打听某人的住址。
「总经理和经纪人知道这件事吗?」
桃坂琴美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跑来的。」
我想也是,他们怎么可能同意她大半夜里,孤身跑来男人的住处?昨天她来我们书店,似乎也是独断独行。真是个伤脑筋的女孩。
「你到底有什么事?」
感觉起来反倒是我比较蠢──我一面如此暗想,一面询问。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在午夜零时过后找上门,我该做的不是立刻把她扫地出门睡大头觉,就是立刻把她拐上床睡大头觉。可是,我却特地泡咖啡听她说话,到底在想什么?
「呃……刚才的事……很抱歉。」
她依然垂著头,吞吞吐吐地说道:
「可是,我没有撒谎。跟踪狂对我做的事,还有我爸爸的事,全都是真的。」
「我知道。」我故意冷冷地说:「你并不是擅长撒谎的那种人,说的应该都是真话。不过,你也没有说出所有实情。」
桃坂琴美终于正视我的脸。偌大的双眸彷佛在水底摇荡。
「所以你特地跑来道歉?在这种大半夜里?」
「总经理也劝我打消拜托宫内先生帮忙的念头……可是,除了宫内先生,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忙,所以想再郑重地拜托一次……」
我喝光了咖啡。看来事情比我想像的更不寻常。
「这代表你有不能向总经理和经纪人说明的理由吧?如果你老实说,我就姑且听听看。」
她的脸颊和耳朵边缘逐渐染成红色。
「……您真的什么都知道……刚才也一样,光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烦恼得要死……」
喂,那当然只是在套话啊,就算猜错也没有任何损失,所以我才随口胡诌。别的不说,昨天你也是孤身跑来找我,这么做代表你有不想被人知道的苦衷,所以我才猜出你刚才在仓库里说得口沫横飞的只是表面上的理由而已。
──不过一一说明这些细节太蠢了,所以我只是默默点头。
「你说跟踪狂去过你家好几次?」
桃坂琴美开始一点一滴地诉说。
「甚至还曾经闯进我家。我家在老公寓的一楼,要闯进去很容易。可是,呃……有一次,跟踪狂受了伤,倒在地上。」
我皱起眉头,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入侵她家的跟踪狂负伤倒地?
「有天傍晚,我回到家,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倒在我家窗边,头部在流血。我吓了一跳,大声尖叫,那个人听到我的叫声以后就清醒过来,慌慌张张地跳窗逃走了。」
跟踪狂从窗户偷溜进屋的时候滑倒,头部撞到地板,昏迷了一阵子──是这个意思吗?不过,听她的口吻,似乎没这么单纯。
「还有一次,有个摔得稀巴烂的数位相机掉在我家前面,上头还有血迹,很恐怖。后来我检查相机里的记忆卡,发现里头全是偷拍我的相片。」
一股不快的感觉爬上喉咙。
「还不只这些。有个在网路上很有名的……有点让人伤脑筋的粉丝,他在部落格上说握手会结束以后,他守在外头等我出来,打算跟踪我,却被人用棒子打晕了……」
「也就是说,你怀疑有人替你四处制裁跟踪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