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能谷风吹如是说2



  不曾听过的沙哑声音嘶吼著。

  无论是惹人怜爱的席洁休瓦拉,或是像个大人般的席洁休瓦拉,都已经不存在于那里了。

  只有一只衰老到近乎残酷的吸血鬼。

  满布黑斑与斑点的肌肤浮现出苍白的血管,单薄的侧腹可见肋骨突出,但下颚却带著满满宛如脂肪般的赘肉,重叠了好几层的皱纹甚至让人看不出眼睛鼻子。

  宛如尝遍数千年辛酸的恶鬼一般。

  「——我要把你们,一滴血也不剩地,全部——」

  她用彷佛聚集这世上所有丑恶般的姿态,伴随著蕴含这世上所有憎恨的通告。

  「杀得一乾二净——就跟姊姊大人一样。」

  此刻席洁休瓦拉就在这里,觉醒成真正的诺斯费拉杜。

  地狱的帷幕掀起了。

  ※

  那并非战斗。甚至连虐杀也不是。

  只是单纯的肉体处置。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人,处置弱小无力的垃圾。

  看不出是否为斩击的什么。看不出是否为光线的什么。

  每当衰老的手一指,就会发生超越人类智慧领域的杀戮。

  最初的一击让一半的机器人们碎裂,接下来的一击又让地面吸收了一半的红油。

  四处逃窜的机器人们的手被撕裂,脚被折断,红色逐渐染遍大地。

  常盘同学像是腿软似地当场坐倒在地。

  「啊——」

  茫然地呆站在原地的红围巾少女,被吸血鬼的手指一比,发出乾涩的声音。

  剎那间,有人从旁推开她。

  真光寺同学代替她进入那道射击线中,肚子开了一个大洞。宛如在星球末路诞生的黑洞般的虚无扩展开来。

  「笨、蛋——」

  不知为何,真光寺同学试图对围巾少女露出笑容,但彷佛果冻一般黏稠的血块,代替声音从她嘴里掉落出来。

  她有如沙丘崩塌一股倒落到大地上,少女抱住她。

  「……结,骗人的吧,快起来——」

  吸血鬼的手指又再度朝那个不断呼唤著的机器人指名地狱。

  她单手被切割成碎片。被撕裂肩胛骨的背后出现裂痕,右半身从上面依序被折断。从坚硬的腰骨到柔软的小腿肚都被断成两半,红油宛如烟火般四处飞散。

  「……怎么会变成这样……」

  纵使身体的一半被击碎,宇宙机器人仍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唔~讨厌,讨厌,你回答我呀……!」

  她眼泪掉个不停,却没注意到自己在哭泣。

  她用沾满红色的左手,好几次摩擦不动的真光寺同学的脸颊,试图将自己的体温给她。她抱起真光寺同学,用脸颊好几次摩擦那白皙的颈项。

  但那是早已经丧失生命的尸体。曾经是真光寺同学,现在只是毫无价值的东西。她将那样的物体紧抱在怀里,坚持不肯离开现场一步。

  简直就像试图守护重要的事物。

  简直就像人类一股。

  「……对不起,结,回去吧,我们回家吃饭嘛……!」

  我并不了解抽泣的那家伙的心情。明明同样是机器人,反正应该也是演技,为什么她能像那样流泪呢——我这么心想。

  我没有哭过。教授过世时我也没哭。我只是认为这场合该笑所以笑,这场合该生气所以生气。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单纯的条件反射。

  无论是幸福或悲伤,我都不是很明白。

  结果我只是装成人类的样子,我想我无法成为人类。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连一次也没有理解过别人的心情。

  无论是围巾少女与真光寺同学温暖的交流,还有那仿佛要撕裂开来的悲哀。

  以及席洁休瓦拉与她姊姊温柔的记忆,还有那无处发泄的愤怒。

  我只会觉得羡慕,却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现在也是一样。我只是对这状况感到惊讶而已。无法从那边前进到任何地方。

  我的世界只由我的主观而构成。

  这是悲剧性的喜剧。世界是孤独的。明明没有人能互相理解,却感觉自己明白了,跌跌撞撞地逐渐坠落,跳入致命的大灾难当中。

  「杀。杀。杀光所有人——」

  吸血鬼伴随著宛如坏掉的录音机般的低吼声,像开瓶器似地轻易扭断围巾少女的头。

  即使将所有机器人都弄成碎屑,她仍然没停下来。

  她接著看向了我。

  混浊成一片漆黑的眼眸中,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

  她已经变成只是对整个世界发泄出憎恨的野兽。

  倘若能历经正常的成长过程,她应该会品尝到众多喜悦,些许哀伤,与数不清的幸福。她应该会被大量的友情与爱情填满,健全地与世界亲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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