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常盘桃香与高贵的不死者

  这内容彷佛将各自带来的神秘现象掺在一起熬煮,淋上满满的日式高汤,炖成黑暗火锅浓汤一样。

  尽管如此,我仍依靠著那黑暗火锅来到这里。说不定是小柚子调皮的一面传染给我了。抑或只是单纯的逃避现实。

  我只是无法忍受安稳地吃著温暖饭菜一事。

  我很轻易地就入侵了旧校舍。一定是因为它不被任何人需要吧。简直就宛如在某处被写出来的文章。

  无论是墙壁或天花板,建造得都比想像中坚固。玻璃窗也都还在,不会有风吹进来。像是在拒绝异物股的脚步声回音,紧黏在被舍弃的空洞里。

  在走遍走廊每一个角落后,我依序打开厕所单间的门,然后展开一场冒险,也就是巡视有废弃石膏像或肖像画的特别教室。

  我并不觉得害怕。所谓的恐怖是想像力孕育出来的禁忌之子。人类在无法看透的黑暗深处找出自己的镜子,让名为恐怖的感情暴露出来。

  我害怕的是我这个人就这样既不特别,也无法变成普通人地活著。相比之下,外在的黑暗不过就跟小孩子的游戏一样可怕。顶多只会让我膝盖颤抖,牙齿发抖,还有稍微冒出眼泪罢了。

  在花了两小时爬到三楼之后。

  我茫然地低下了头。

  我未能获得探索的成果。

  无论我怎么挥动手电筒,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都没有出现。我听不见有人从厕所里呼唤我的声音。没有人影掉落在窗外。石膏像没有移动,钢琴没有响起,书柜也没有倒下来。明亮的月光隔著玻璃窗瞪著我看。平稳、安全且充满常识的日常,庄严地耸立在我眼前。

  ……不。我摇了摇头。

  还有屋顶这个可能性。

  楼梯平台的门上了锁。我走到特别教室的阳台一看,附设的逃生梯宛如紧贴在校舍墙壁上的跳蚤,映入我的眼帘。

  那跟阳台栏杆有点距离,底下也没有任何踏脚处。只有一扇没有突起,无法开关的固定窗户。这一定是为了平常不让人拿来恶作剧的设计巧思吧。

  还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倘若构不到,就会掉下去的距离。万一从这高度掉下去,光疼痛是无法了事的吧。我并不喜欢过痛的感觉。范围与距离与高度与恐怖相乘,没有答案的方程式让我烦恼约一分钟时,我听见了声响。

  是从屋顶传来的。

  感觉就像是——脚步声一样。

  我做了个深呼吸,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心。

  ※

  爬上高高阶梯的诀窍,据说有四个。

  不停下脚步,不往下看,不往上看,什么也不想。

  总觉得跟人生很相似。就在我认为以形而下的方式先经验一下何谓误入歧途也不坏时,想像与现实比预料中更为大相径庭。

  这种旧校舍的,而且还是逃生用的梯子,当然不可能有维修保养。冒出铁锈的支柱,偶尔会大声地嘎吱作响。鞋底踩著的梯子异常滑溜。不晓得是灰尘或虫子的红色颗粒,从握住的地方沙沙地崩裂,滑过我的手心掉落下去。

  冬天的晚风刺骨地吹向背后。虽然不空手抓著支柱就会感到不安,但严重冻僵的指尖让我心神不宁。在我试图从口袋里拿出手套的瞬间,一个没拿好,手套便启程到遥远的彼方了。

  我的视线不禁望向下方。

  然后我立刻受到打破禁忌的惩罚。体认到自己的高度,让我倒抽了口气。

  倘若从三楼掉下去,会感觉到怎样的疼痛呢?会从哪里开始骨折呢?身体会怎样地皮开肉绽呢?又有那些内脏会受伤呢?

  用来创作故事的想像力蠢动起来,在我内心打造出恐怖的栖身之处。恐怖的亡灵从黑暗底部教人毛骨悚然地伸出手,企图抓住我的脚踝。

  僵硬的双脚差点踩空踏板,我慌忙地紧抓住梯子。是因为身体扭动的幅度过大吗?被风吹动的大衣勾到某处。奇妙的力量压在袖口上,我整个人已经动弹不得。

  我感觉快哭了出来。骗你的。仔细想想,我早就已经哭了。泪水渗透视野,冰冷的感触流过脸颊。

  纵然世界广大辽阔,会在严冬时节特地爬上被搁置的校舍逃生梯,搞得自己哭哭啼啼的女高中生,大概就我一个人吧。文化系就是这样才糟糕。倘若投胎转世,我绝对要不间断地去舞蹈教室上课,变成一个正常的运动少女。当一个星期天会在橱窗前跳舞生活的人吧,就那么办吧。

  就在我决定好下辈子的预定时。

  发出了声响。有什么在四处跑动的声响。

  我立刻仰望头上。湿润的视野中,有边缘隐约浮现出来。梯子中断了。是终点。

  因为我一直看著手边而没注意到,我已经爬到很靠近屋顶的地方了。

  我脱掉勾到东西的大衣,绞尽体内残留的最后的力量。手臂颤抖不停,背后热得发烫。尽管如此,我仍设法扭动半身,爬上了边缘。

  没有围栏的屋顶在视野内拓展开来。出现裂痕的水泥地,混浊成褐色的水洼,快腐烂的枯叶?还有便利商店的塑胶袋。

  被寒风吹动的8Mart的塑胶袋,摩擦屋顶边缘,发出声响。那声响就彷佛有什么东西在四处跑动一般。从刚才一直听见的,似乎就是这个声响。

  屋顶上什么也没有。

  只有垃圾与水洼。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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