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好的预感窜上我的背脊。
不知为何,久久津脸上挂著一个微笑,他以低沉得吓人的声音说道:
「………………先生,你刚才说,因为公主得到一双新的腿,所以要我原谅那个人?」
「我没有那样说!」
这时左手掌传来一阵剧痛,我还来不及厘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抓著肩膀。
一个惊人的力量将我往后拉。久久津也乾脆地松开我的左手,一回头,正好与表情僵硬的雄介四目交接。他将茧墨带走之后又再度折返。
我正想叫他快回去外面的时候——
「小田桐、先、生?」
我听到他颤抖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像被冻结了一般。我突然察觉到雄介一直盯著我的左手。我抬起左手,觉得手好像轻的离谱。
「……………………咦?」
大脑似乎无法理解眼睛看见的光景。
左手很明显地少了什么。可是我并不想搞懂究竟少了什么。
左手不太完整。红色的血液冒出来,滴在地上。
左手从无名指开始到拇指根部整个被切断。
我这才想起我忘了戴皮手套。
我看著通道上掉落的肉块,很难想像那些被切下的肉块曾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抬起头,看见久久津站在我面前,他的右手鲜血淋漓。
刀子自义肢伸出,随著金属运转的声响,锐利的刀子开始转动。
它自动摺叠起来收进义肢里。这时我才开始感受到疼痛。
「啊、啊、呜啊………啊!」
「公主殿下人很好,你可以请她做一只新的手给系啊。糟糕,剩下的手指好像很多余,好像应该从手腕开始切断比较好。有那种像我的义肢一样补足某部分用的义肢,不过还是比不上把手整个换掉来得好。」
久久津笑容满面地说。他踩著地上的肉块,被切下的手指头在他的脚底下弹跳著。我亲身体验到失去身体一部分的疼痛与感觉。
全身因疼痛而冒著油腻的汗水,剧痛刺激著胃部。居然莫名的想笑。
—————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的确太痛苦了。
「你这混蛋………你胡说什么啊!胡说什么啊!」
「久久津、久久津、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听见雄介与舞姬哀伤的叫喊,电击般的预感驱使下,我低头看著通道下方。
白雪手里拿著笔,僵硬地站在原地。她茫然地仰头注视著我。
她的手颓然垂下,脸则如能剧面具般毫无表情。
我立刻就察觉到她正处于盛怒状态,她的身体还没有反应到自己的愤怒。
她一旦理解到那股怒意,一定会对久久津出手,到时久久津也一定会受到重伤。
雄介也冲上前去,可是现在跑去打久久津也没有意义。我的手指也无法恢复原状。但我却说不出阻止他动手的话。因为左手的剧痛,我甚至无法好好呼吸。肚子里咕噜咕噜地蠢蠢欲动,雨香像是代替我哀号般大叫著。
爸爸、爸爸、爸爸!好痛痛好痛痛、爸爸好痛、好痛喔!
她接收到我的强烈情绪,她的吼叫代表了我的痛苦与憎恨。
我说不出原谅这两个字,不可能。我不可能想像对方遭受什么样的痛苦才故意这样伤害我,因为不管他遭遇到什么都比不上我此刻感觉到的疼痛。就在我产生这样的念头时,我第一次搞懂了。
这就是久久津的心情。
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他大大地张开双手。
「假设我现在立刻切下自己的头。」
他的义肢再次伸出利刃,雄介见了立刻停下脚步。
久久津面带微笑,他的笑容依然是那么地温和友善。
「————先生就愿意原谅我吗?」
原来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我按住左手,全身剧烈地颤抖。
他所说的话太愚蠢,我很想朝他吐口水,顺便往他脸上狠狠打一拳。可是,不知为何,大脑的某部分却异常冷静,我眯起双眼。
我发现了一件事。一股细微的奇怪感受让我冷静下来。
久久津的微笑里有著难以抹灭的阴影,他已经开始自暴自弃,随时准备了结自己的生命。他砍断我的手指绝非基于冷静判断之下而有的行动。
但是,我绝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他的行为。
我现在很想大声叫他去死。不过我硬是压抑住发自内心的咒骂冲动。
肚子开始蠢动,马上就要裂开。白雪拿起笔豪迈地写著,她的袖子像被强风吹拂般飘动起来。灰色的墨汁卷起好几层漩涡,那如暴风雨来袭的云朵变化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雄介摆出警戒的姿势,像是随时可以冲向久久津。我看著他的背影开口。
我果然还是能发出声音,我那微弱到吓人的声音震动著空气。
「我不会原谅你………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