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都已经治疗完毕,手上打著点滴。不过,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一个人决心赴死,一个人受了伤,还有一个因愤怒而发狂的人。
只有我安安稳稳地沉睡至此时此刻。
「小茧,舞姬的手术结果如何?久久津现在在哪里?」
「舞姬的手术很成功,没有生命危险。脚的伤势太严重无法接回,已经切除,但目前还不能进去探望,久久津君则在加护病房外面守候著。这栋大楼没有其他住院的患者,可能会让舞姬在加护病房待久一点,稍后再换到单人病房。」
我用力咬著嘴唇,想起舞姬将枪口抵在胸口,优雅朝我行礼的模样。
——————唐缲舞姬,要出发去赴死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原则,她决定被杀死。但是,久久津的怒火难以平息,他打算杀了雄介。事情演变至最糟糕的地步。我该怎么办?
在我思考的同时,无力感烧灼著胃部,然后我得到了结论。
我在这件事上完全束手妩策。
面对重要的人被伤害而产生的愤怒,我这个第三者无从置喙。
对此我早已有所领悟。此刻脑海里浮现旋花上吊自杀时的身影。
在半空中摇曳著的尸体令人作呕,为了掩饰心中的厌恶感,我不断地重复著。
人的死去让人难过。人的死去让人哀伤。人的死去让人痛苦。
我用事不关己的态度来理解旋花的死亡。
我误以为能了解雄介的悲伤与痛苦。
但其实我根本从未了解过,一丁点也没有。
「如果我能由衷地伤心哭泣的话……」
如果我能打从心底为了旋花的死而悲伤的话。
「那么是否就能够阻止雄介,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空虚的呢喃回响著,即陡真的将疑问说出口,但其实我自己也明白,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问题。
茧墨吃著松露巧克力,她张开口,甘甜的气味自她口中飘散过来。
「——————你设定的前提本身听起来就十分傲慢吶,小田桐君。」
她说得没错。但是我还是止不住脑中的幻想。我不知道失去旋花有多痛苦,不是当事人的我很难阻止雄介。
她的死去让人难过。她的死去让人哀伤。她的死去让人痛苦。
想起雄介离开家之后,因为旋花之死而引发的一连串事件,我忍不住流下泪水。
但是,我至今依然无法由衷哀悼旋花的死。
她的死带来各式各样的悲剧,光是要让自己单纯地接受旋花的死,就已经花去太多时间。她的死被其他悲剧所掩盖,让我无法单纯地将焦点放在她的离去。
旋花的死犹如花瓣般被埋藏起来。
我也永远无法理解雄介心中的伤痛。
「请停下无谓的幻想。讨论假设的话题于事无补。你不能否定自己的人格。就算你能够回到过去,刻意让自己感到悲伤,那也依然不算是打从心底为了旋花的死而哭泣啊。」
——————喀!
茧墨说话的语气不带有温度,她态度淡然地继续吃著巧克力。
我看著天花板,心中反刍著她所说的话。泪水自然溢出,让视线一片模糊。但是这些眼泪并非为了别人而流,是为了我自己。
——————这是我唯一能承认的事实。
「不论是叹息或懊悔,都是身为人类的你的一部分。」
有时候即使回到过去,人仍然无法改变曾经存在过的轨迹。
茧墨说得没错,我根本无法自我逃避。
后悔已经不具备任何意义,剩下的就只有该如何选择的问题。
我该放下这一切,还是该继续茫然挣扎?
我再次动手,试图挣脱身上的约束带。茧墨看著我跟约束带搏斗,一边吃完手上的巧克力。她默默地按下护士铃。
接著她头也不回地交代前来的护士。
「他醒了,请帮他松绑。」
「可是,点滴还没打完……」
「别担心,他不会再无意识地暴冲了。我不想被他一直吵著要松绑,很麻烦。若松绑之后他要昏倒或是弄伤自己,就让他自己负责。你就随他去吧。」
茧墨耸了耸肩。护士替我松开约束带,我带著点滴走到走廊上。可能医院帮我输过血,稍稍改善了原本严重的贫血。昏暗的走廊空无一人。
这栋大楼专门收容与超能力者有关的病患,是专属于茧墨家的特别医疗大楼。由同一批护士与医生轮流照顾这栋大楼与隔壁的一般医疗大楼里的病患。
目前住在这里的病患只有我们。
我在护士陪同下迈开脚步,必须要先见久久津一面才行。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久久津时,他的侧脸。
他露出那种失去所有的人才有的黯淡眼神。
我帮助了他想杀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