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小姐利用野兽们让海水退至一楼,不过我们再也抵挡不住了,抱歉。」
日伞痛苦地低下头。即使在这样紧迫的状态下,他的话中还是混杂了两种不同的口吻,让人分不清究竟哪种说话风格才是属于真正的他,实在很诡异。
有点像是两个不同的人说出同样的台词般奇怪。
灯微张着眼睛,梦呓似地低声呢喃。
「没事……没事……我……还可以……」
「笨蛋!别胡说了!请、请不要再说傻话,灯小姐,请您不要继续逞强。」
日伞拚命抱住灯,阻止她继续使用超能力;茧墨一脸无聊地坐在桌上,看来是怕弄湿衣裳;我芜奈地看着吃着巧克力的她。我和茧墨一起出海,得到的答案却是「空无一物」,案发地点什么也没有,我们并没有见到美咲。
美咲并不怨恨任何人,在她死亡的大海里也没有人鱼存在。
————假设真是如此,现在看见的「人鱼」又是从何而来?
它为什么会出现?
「恶化的速度太快了……之前『大海』明明一直停留在一楼的啊!为什么今天会蔓延成这样?」
到昨天为止,大海只在一楼出现,海面也不高,薄薄的一层;没想到状况却在我和茧墨离开的这半天之中迅速地恶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噗滋!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声响。我戒慎恐惧地回头一看,只见一块巨大的白色肉块塞在门上,雪白而肥大的肉块在我们的面前颤动着,充满血丝的眼球以惊人的速度转动,长在下颚的人手也诡异地抖动起来;巨大的牙齿磨来磨去,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海水则从门与肉块之间的缝隙哗啦哗啦地涌进来。
日伞用一只手抱起灯,茧墨则静静地撑起纸伞,像是辽雨般地用伞挡住不停溅起的水珠,同时仰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日伞对着困惑的我大喊:
「年轻人,状况之所以会恶化,可能是因为……」
他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接着略带犹豫地说了下去。
「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可能是因为————你责备他杀了美咲的关系。」
这时我也注意到了。
海里面有的并非人鱼。
海里有的只是——
我在湿滑的地上奔跑起来。卡在门上的鱼用力地挤着,想通过那扇门,它身上的肉被这么一压,鲜血汩汩流出,但鱼儿并不因此而停止往前挤;海水不断涌入,终于升高至膝盖的位置。手臂浸在蓝色海水之中的我继续走着,来到牧原身边,他不再狂笑,眼神让人害怕。
凹陷且带着严重黑眼圈的双眼里只有空虚。
他看着那条鱼,恍惚地呢喃着:
「美、咲……」
就在这一瞬间,鱼儿自门框旁弹了出来,白色的庞大身躯飞跃在空中—田于弹出的力道过大,鱼儿就这么撞上墙壁,房屋剧烈地摇晃,海水不断涌进来。茧墨跟着桌子一起漂浮起来,日伞与灯则消失在波浪之中。我抓住牧原的肩膀大声疾呼:
「你弄错了!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牧原先生!」
许多话语在我脑中盘旋着,耳边响起曾经听过的那句话。
杀人之后被冤魂怨恨,那份恨意永远不会消失;但是死去的她并未怨恨任何人,所以那片海里并没有人鱼,只因为她心情郁闷,所以才先走一步。
没错,她只是先走一步罢了。
我为什么没有察觉这一点呢?
「美咲小姐并不恨你!她不恨你……她并不恨你啊!」
背后的鱼儿发出奇异的叫声,叫声超趣了人类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我能感觉到它游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大喊:
「你认为是自己杀害了美咲小姐,才会创造出这个东西!」
——————周围陷入一片沉默。
只听到细微的潺潺水声。
就在这一瞬间,时间彷佛完全静止。
一回头,只见鱼儿停在半空中,奔流的海水也静止不动,水位停在我的腰间,镜子般的水面倒映出鱼儿的身影。啪沙!我听到某个物体拍打水面的声音,只见茧墨脱下了长靴与及膝袜,光着脚丫踢着海水,雪白的足踝踩着蓝色的水波。她对牧原露出笑容,凝视着眼神空洞的他说:
「没错,美咲君并不恨你。我——茧墨阿座化见识过许多人类的恨意,因此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她一点也不恨你』。」
她温柔地笑着,接着像是抄袭某部戏的台词般单调地说下去。
「——————『太好了,对吧?』」
听见茧墨平淡的声音后,牧原的眼泪白脸颊滑下,豆大的泪珠不断掉人海中。鱼儿的背部在同一时间裂开,肉裂开后发出表皮撕裂的恶心声音,大大的肉块静静地掉入海里,露出的内脏一一消失在海底:像是与深海产生了紧密的联系一般,肉块悄无声息地沉入海中,犹自跳动着的肠子、肺、心脏逐渐消失在海里。最后,鱼身竟吐出一个女人的身体。
女人也自空中掉落在海面,溅起不少水花。
只有女人没有跟着肉块一起消失在海面。
她满脸困惑地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模样像是刚从海里来到岸上的人鱼公主;她按着喉咙,拚命地想发出声音,却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