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浪猫难料明日

歌。」

  我歪了头,愈听愈迷糊了。活着的时候?披头四解散距离这张专辑还久得很,约翰·蓝侬遇害更远在那之后,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尾再度遭到沉默吞噬。

  「小春」

  一段时间后,Miu忽然叫我的名字。

  「怎样?」

  朝我直视的眼眸中映着街灯,飘忽闪烁。

  「算了,没事。」

  Miu一这么说就将吉他塞回我腿上。我还来不及说话,她就起身走上车道一步,举手拦下计程车坐了进去。她那框在车窗中的身影一转眼就消失在我错愕的视野里。

  现在的我,已经明白Miu当时是什么意思了。

  披头四还活着的时候,指的就是他们仍在办演唱会的时候。披头四成为超级巨星而开始在全世界巡回演唱后逐渐感到疲惫,也厌烦了只顾尖叫却不听歌的观众,于是决定再也不上台,从现场型乐团转变为关在录音室,致力于制作唱片的创作型乐团。在这转捩点诞生的专辑便是《REVOLVER》,而<Tomorrow Never Knows〉是其最后一首歌。

  不会死去。约翰·蓝侬是这么唱的。他们也许只是关闭自己的心,完全放松,任凭潮流浮沉。无论如何,「活披头四」的时期都以这首歌划下了句点。至少对Miu而言是这样。

  这也让我有些闷气。

  假如约翰·蓝侬听了这迂回又通篇歪理的批评,一定会大伤脑筋吧,我也很头痛。我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光是这把承自陌生人的吉他就重得我不堪负荷。

  当时,我是不是该挽留Miu呢?是不是该在她坐进计程车前抓住她的手拉回来,两个人就这么蹲在路树下,唱披头四其他曲子打发时间直到天明,再一起搭首班车到某个地方去呢?

  然而那只是我在一切都结束后,一想再想才得出的正确解答。当时的我除了目送车尾灯离去,一点动作也没有。

  §

  小峰由羽的巨蛋之旅中止的消息,我是从体育报得知的。Bic Camera对面有个到处捡杂志报纸来卖的游民,经过他面前时,那斗大的标题赫然闯入我眼里。我吓得急忙上网查消息,发现官方网站已发出公告,表示她在东京公演第一天结束后健康亮起红灯,后续场次全部取消。此外,各种谣言也传得天花乱坠。实际从演唱会回来的人在部落格提到她表演时脸色确实很糟,还有人描述救护车从巨蛋工作人员出入口离去的经过。看到这里,我不禁浑身发毛。救护车?看来她住院的消息也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吧。

  胸口好闷。那一夜,我实在没心情唱歌。

  话虽如此,抱着吉他盒坐在人行道缘石发愣也于事无补。我不知道怎么联络Miu。玲司哥在十点左右出现。他瞥了我的脸一眼,问:

  「你知道Miu的新闻了吗?」

  我面色僵硬地点了头。「这样啊。」玲司哥只说了这三个字就默默准备吉他,架设谱台。就这样?我心里烧起一把没道理的火。不过,玲司哥同样什么忙也帮不上,更别说他连Miu发生什么事都不清楚了。

  我在街头找了个角落,双腿紧贴着肚子,吹着迎面扑来的车辆废气,在人群中寻找那三角耳兜帽的身影。即使明知她不会现身,但我就是无法停止。

  §

  隔天夜里,那名男子出现在我面前。我在三菱东京UFJ银行前,将吉他盒夹在两腿间,望着回转区边的车辆发呆时,有个人从地下道楼梯口向我走来。

  「你是……小春?你就是春人同学吧?」

  我应声转头,发现那一身灰西装的年轻男子站在我身边。他的条纹领带打得和他的外观一样端端正正,但怎么看都不像一般上班族。梳得轻盈飘逸的发型有种非常惯于面对他人的味道,似乎忧心忡忡的凝重表情感觉很做作。

  「是我没错……找我有事吗?」

  我予以反问,并更加仔细地观察那男子。年纪将近三十吧,仔细一看,看得出浓浓的黑眼圈上抹了厚厚的粉。男人也化妆啊?我的戒心愈来愈深。

  「啊,这是我的名片。」

  男子递来的名片中间印着「三桥真斗」,职位边有音乐制作公司的名称。我看看男子的脸和名片。是圈内人啊,原来如此。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公司名称上,觉得有点眼熟。若没记错,那应该是小峰由羽的唱片公司。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太好了,这么快就能找到。你还满有名的嘛,一问百货前面演奏的人就问到了。」

  我眨了眨眼。

  「我有些由羽的事想和你谈谈。」三桥先生压低声音说。

  他带我走进淳久堂斜对面的咖啡厅。这里是我自个儿绝对不会进门的店,一杯咖啡最少要价七百圆,送来的咖啡还是盛在古典杯具里。如坐针毡的我往立在一旁的吉他盒摸了又摸。

  Miu的事。唱片公司的人特地找我谈她的事做什么?

  「我们待会儿谈的事请你务必保密。我知道这种要求很自私,在此先向你道歉。」三桥先生碰也不碰咖啡,慎重地压低声音从头道来。

  「我是相信你才来找你的。」

  「为什么会相信我?」

  他凭什么相信一个才刚在路边见面的小鬼头?

  「因为由羽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

  我说不出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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