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你明天要在大阪连唱两天吧?」
「你、你怎么对我的行程这么清楚啊!」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就去查了。还以为要下个月呢——」
Miu忽然满脸发红,转过身去,指头拨弄起吊在脖子两侧的兜帽拉绳。怎么了,哪里需要她羞成这样吗?
「……小春你……今天要收了吗?」
在看不见脸孔的状态下听她低声这么说,让我确定这个少女就是小峰由羽。那声音,和我从CD听过无数次的甜中带苦的絮语声一模一样。
「嗯,都要末班车了,该回家了。」
Miu的肩膀似乎垂了一点点。我怕她愈缩愈小,就此消失在池袋闷热的夜里,便急着说:
「……如果你想点歌,我可以再唱一首。」
她依然背对我,运动鞋尖在脚下地砖画了几个圆和三角形,最后喃喃说出歌名。
「<Tomorrow Never Knows>」
「……Mr.Children的?」
「披头四的。」
我叹了口气。那种迷幻风特效音到处飞的歌,我在路边靠一把吉他弹得出来吗?
鲜红吉他的背带又挂上我肩头。感觉比平常重了一倍。
接着闭上双眼。
静待街头的暑气残香从肌肤退去的同时,我回想那有如海鸥鸣泣的循环倒录。
并让蒸汽火车般的节奏模式在胸口底下驶动。
3、2、1……
拨片沉入弦中。Miu正看着我,颊上色彩仍在。我不断地以一个八度摇撼最低音,要挖出ES-335所沾染的野性似的,粗暴地深叠合弦,激烈得我甚至担心指背擦出血丝,并且一段段地回想那意识流的歌词残片,送出唇间。关掉你的心,放松,顺流漂行。不会死去,不会死去。抛开一切思绪,跳进虚无里。投身光明、投身光明……
听我演唱的只有Miu一个。赶末班车的上班族或商量该不该喝第二傩的醉学生一个个从旁经过,仿佛根本没看见我们。好像我是在水中与Miu面对面,以不成声的声音向她娓娓诉说。
歌词唱完后,相同的和弦进行无限反覆,我也不知该何时收手。背对我的Miu听得是那么专注。
当我手指发麻而弄掉拨片,〈Tomorrow Never Knows〉(注:约翰·蓝侬迷幻时期的作品,运用了tape loop及backward recording等实验性技巧表现出极其诡异飘渺的感觉)才终于结束。深夜货车粗野的脚步声将反复的余韵践踏得无形无影。
我捡起拨片、卸下吉他,等Miu说话。
一会儿,她在我身旁坐下,开口说:
「小春,我可以问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真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我吞下一大口唾沫,垂下眼,检视自己黑漆漆的影子在地上所投映出的实际轮廓。
我说得出口吗?此时此刻,面对Miu,我能顺利以言语描述自己吗?
总之我开始说了。仍在世的歌手中,我只喜欢凯斯·摩尔一个,结果他也死了。后来我意外捡到他所用的同型吉他——鲜红色的ES-335,于是开始作曲,被某种力量导上街头等。
「我想,要是我没来这里,大概……」
我摸着开在吉他身上的f孔边缘说:
「早就变成一个废人了吧。那时候的我,怎么说呢,觉得自己的心只要一出门就会被扯得四分五裂,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当时我完全没察觉,我以为能够自保而紧抱自己的手臂、手指与指甲,到头来只会害自己白白受伤。失去凯斯,使我终于明白自己犯下大错。
话一说完,Miu的视线就从我脸上掉到腿上的吉他,并抓起琴颈拿起来,移到自己腿上。
「……我早就四分五裂了。」
Miu的话使我错愕地抽气,凝视她的侧脸,想说些什么。然而那时候,她的纤指已撩动弦丝,从迷你音箱拖出尖锐的反复句。
这是我第一次亲耳听Miu——小峰由羽唱歌。歌声直接注入我的血管,由内烧烤着我,有如被扔进滚烫的糖蜜池子,几乎使我窒息。那真是十分特别,独一无二的声音。〈Tomorrow Never Knows〉,那真的和我刚才唱的是同一首歌吗?
但没想到她唱得唐突,停也停得唐突。歌声的碎片被揉进油臭味的风中,顺着明治路滚向新宿。我吸口气,为不合时节的寒意颤抖,宛如全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停止循环。红色吉他在Miu腿上倒下,迷你音箱哀号。
「……这是最后一首歌了吧。」
经过漫长的沉默,她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一时摸不清所以然。
「你是说,这是专辑里最后一首?」我问。〈Tomorrow Never Knows〉的确是《REVOLVER》(注:披头四成熟期的杰作,堪称创作颠峰,甚至获评为「重新定义了流行音乐」。曲风从〈Tomorrow Never Knows〉的迷幻到〈Yelow Submarine〉般轻快的儿歌风,非常广泛)专辑中的最末曲。可是Miu摇了头。
「不是那个意思……那是披头四还活着时的最后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