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浪猫难料明日


  「小春你听到了吗?对搭档说这种话是不是很过分?」

  我只能苦笑。

  「不过,你们两个都是以成为职业乐团为目标吧……好厉害喔。」

  「只是说说梦话,谁都行。」玲司哥冷冷地回答:「小春,你也能作这种梦。」

  「我……哪有那么……」

  我垂下视线看着腿上的吉他盒,支吾难言。眼角余光处能见到陈列在不织布毯上的自录CD。他们不只是作梦,还朝着那方向努力。

  「话说,小春你想过当职业歌手吗?」

  淳吾哥一边重拉箱鼓内侧的弦一边问我,我慌得挥起手来。

  「哪可能啊,我才没有那种水准。」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喔。」淳吾哥半开玩笑地接连竖起拇指、食指和中指说:「只要实力、运气和管道三个加起来有一百,就能靠这一行吃饭了。无论哪一个不及格都无所谓。」

  那据说是他认识的制作人说过的话。只是我哪样都不行,对我派不上用场。

  「那个制作人只是在说你的实力不到一百分吧,说得那么得意做什么。」

  玲司哥的批评还是一样呛辣,淳吾哥也苦笑着搔搔头。就我来看,凭他们的才能,成为职业乐团也不奇怪。池袋街头还找得到很多这种实力的人,难道都是运气和管道不够吗?

  「你认识那个制作人,不就有管道了吗?」

  「没有啦,我跟他交情没那么好,还在培养。」淳吾哥说。

  「我唱片公司的朋友说演唱会人手不够,找我多拉几个过去帮忙,淳吾你要来吗?下下星期六。」

  「好哇好哇。」

  我深感意外,原来玲司哥也会这么用心经营管道。还以为他是不屑捷径,专心走自己的音乐之道的人呢。

  「能用的当然什么都得用,这还用教吗?」

  玲司哥瞪得我缩起脖子。这倒是,为音乐全心付出并不等于除了音乐什么也不碰。这时我忽然有个疑问,并直接问出口。

  「Miu她……不能帮你们牵线吗?」

  正牌的职业歌手不就近在眼前?不能利用她的管道吗?

  然而不只是玲司哥,就连淳吾哥也对我投来像是看到掉在路边的工作手套的视线。看来我真的说了很白目的话。

  「那个人……不是那种人。」玲司哥低声说。

  「她应该不是那种人。」淳吾哥也点点头。

  我无法再问下去。我想他们也解释不清吧。「Miu不是那种人」这么一句模糊的话就足以道尽一切。Miu是以Miu的身分来到池袋,并不是背后拖着各种管道的小峰由羽……如果这么解释,感觉反而奇怪。

  「不过,Miu跑来这里做什么,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玲司哥补上这样的结语,并熟稔地弹起琶音。淳吾哥轻点个头,坐上箱鼓打起细碎的快步节奏,自然地跟上玲司哥的吉他。我无心地听着他们的音乐,任双眼在往来绿色大道的车潮间飘忽,想着Miu的事。

  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将Miu赶进这城市有许多无处可去的人聚集的阴暗角落。冷漠有如厚厚沉积海底的柔软泥沙,填满了整个街头。也许是由于我也身埋其中,我和Miu才能在那么近的距离下交谈无碍。我是个终日畏惧他人目光,只因为小小的被害妄想就不上高中的懦夫。然而每晚蹲在数十万人来去的池袋车站前,却能够使我安心。在这里,没人企图窥探我的心。我们之间,只以音乐交流。

  但是,我偶尔也有感到冷漠过头的时候。

  我逃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藏身处,冷漠反而使我自在。但Miu不太一样,仿佛想抓住些什么而挣扎着。而玲司哥和淳吾哥等聚在街头的人们却都无视Miu的痛苦。

  这会是我想太多了吗?

  有人猛一撞上我的肩,使我差点摔进车道。四周已在不觉间聚起人墙,吉他与打击乐器互相燃烧生命般的激烈节奏从旁撕扯着我。UFJ已经开始演奏了。对于自己完全没察觉玲司哥的歌声,满脑子都在想Miu的事,我也觉得惊讶。

  真是不可思议,为何我会这么在意她?

  我取出iPhone,上网查询小峰由羽的演唱会行程。将近一整个月的时间内,她要巡回五大巨蛋,共有十三场公演。最后的东京巨蛋公演居然是连续四天。在池袋,暂时是见不到她吧。

  早知道就多说些有意义的话了。前两天那场告别真是糟得可以。下次再见到她会是多久以后呢?一个月,真是长得令人发闷。

  §

  不过Miu下个星期五就回到池袋了。当时末班车已近,东口五叉路人行已十分稀疏。我在docomo前广场的路树下将ES-335收进吉他盒的途中,发现那三角耳连帽外套的细瘦剪影从宽广人行道的另一头走来,吓了我一大跳。我甚至开始非常认真地怀疑Miu和小峰由羽会不会是两个人。

  Miu来到我眼前,臭着脸别开眼说:

  「……干嘛盯着我看?」

  「没、没有啦,那个……」

  我左右张望,似乎没人发觉Miu的存在,只有一群拆了消音器的飙车族喷着刺耳的排气声冲过路口。

  「你不是在巡回演唱吗?」

  「札幌和福冈的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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