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四分五裂。
「因为安可曲。」
听见我的答覆,Miu眼中的光珠晃了一晃。
「Miu,你唱的安可曲是披头四的〈Two of Us>。那是《Let It Be》的第一首歌,所以我想你应该会在屋顶上。」
Miu睁大眼睛,之后垂下肩、低下头。
披头四生涯后半放弃演唱会活动,总是关在录音室里。几年后,他们突然出现在群众面前,进行了一场公开演出。地点就在自家公司大楼顶,未经授权和通知,突然就唱了起来,为了回到披头四的原点,使披头四起死回生——然而很讽刺地,这场实验性的演出内容却成了他们最后一张专辑。
那张专辑,就是《Let It Be》。
在寒风咆哮的屋顶上,他们听得见自己的歌声吗?看得见自己的歌声传进人们的耳里吗?
同样地,来到这里试图找回生命的Miu,又找到了什么呢?
「……真是笨死了。」
Miu喃喃地说:
「其实哪里都好……可以的话,我想到一个很吵闹,身边到处都是人,不会有任何人发觉我是谁的地方……希望能、希望能听见不一样的声音,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就算不做这种事——」
我以潜游在深沉沙海的心情摸索着任何可能的话语。
「你也可以好好活下去,大家也听得见你的歌啊。」
她摇了头。
「我从很久以前……就不知道自己唱歌到底是为什么了。」
(插图)
并转过身去,双手挂在铁丝网上说:
「小峰由羽这个人,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毁了,可是没有半个人发现……」
才没有这种事。我好想这么说。别人没发现我不管,至少我发现了。可是,Miu人在乌烟瘴气的厚重夜风另一头,我不认为这种话进得了她的心。
于是我放下吉他盒,掀开盖子。吉他身上的鲜红色点燃我心中小小的勇气。琴颈重得我手指发疼。Miu疑惑地睁大眼睛。
「……小春……?」
我好庆幸自己的吉他是ES-335。未接音箱的半空心电吉他,声音虽沙哑弱小,随时会被驶过脚下的车辆呼号声盖过,但正适合这样的屋顶。而这里,很可能会是小峰由羽最后一场演唱会的舞台。
我屏息闭眼,在风中找寻第一组和弦。将四分五裂的歌重新排列、接续,拉到了我身边。
声音从全身最底部涌上,喷出指尖。手指直接拨弦的痛楚溅成火星飞散风中,感觉十分痛快。Miu的唇也随着我的歌默念词句。因为那是她的歌,来自十四岁的她震撼音乐界,掀起狂热的第一张单曲。
和弦轮过一巡。我换口气,右指甲往弦上一擦,猛力扫起了弦。Miu的眼睁得更大,但唇仍下意识地跟随我的歌。没错,这也是你的歌,是你改写这国家各式纪录的第二张单曲。终于归返原处的它,烧得更浓更烈。为什么?Miu在歌词间隔间低语。反正我听出来了。我也是会作曲的人,所以我听出来了。合而为一的两首歌直线高升,强劲地引出副歌旋律。这是你的第三首歌,你呕心沥血的第三张单曲。
不——它们是一首歌,对吧?别人都没察觉,我却发现了。如今当着你的面唱出它,看见你的唇踏循我的足迹,使我确信它们原来是一首完整的歌。你将它拆成三段主题,经过变调、填上AB旋律、加上各种编陈,成了三首歌。这是为了卖钱。卖三倍就高兴三倍。母亲、公司、工作人员、歌迷等,每个人都会幸福三倍。可那上百万张笑容的背后,你却暗地凋零。那不是其他人的错,怪不得别人。将你四分五裂的,是你自己。将涌上心头的好旋律拆成多首歌是随处可见的事,不过你仍然无法饶恕自己所作所为,对于自己以口感清爽的句节将浓得烧喉的最高杰作兑得像气泡水般稀薄,始终无法释怀。没有人发觉灌水,更加深你的绝望。那是种极为自私、毫无必要、微不足道,但又无法摆脱,唯有音乐创作者才能明白的罪恶感,而且无法偿还。因为那本来就不是种罪孽,一滴血也没有流。
不过……
若你当那是伤口,我就要这样缝起它。因为我感到了你的痛苦。
回神时,Miu已背对着我,手抓着铁丝网,额头也靠了上去,肩膀颤抖。歌曲溜出我的指尖,被夜风卷到铁丝网彼端消失不见。
「……Miu?」
我的呼唤使她裸露的肩忽一跳动。她是怎么了?
「Miu?你——」
「不要看我。」
「咦?」
「转过去啦你!」
Miu稍微转头骂人的脸已经哭得一塌糊涂,我赶紧抱着吉他转身。我现在才明白,她不希望我见到她的哭脸。
「小春你真的很奇怪耶!」
Miu带着哭腔说了。
「为什么神经这么粗,对音乐的嗅觉却灵得跟狗一样啊!笨蛋!」
接着是吸鼻涕的声音,以及蹲坐水泥地所造成的衣物摩擦声。
「对不起……」
「再说,你的和弦进行根本就不对!开头是升F小调,B旋律的贝斯全部都是E啦!我、我的曲子……」
Miu混掺呜咽的声音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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