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借口。事实上,我单纯是不想退出罢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需要我的帮助。而且,玲司哥和淳吾哥要的是凯斯的力量,我一直都在瞒骗他们,那我至少该参与演奏让自己有点用。
「你开始把自己当明星啦?」凯斯咧嘴笑着说:「现在的你只是去扯后腿的,还是算了吧。」
「既然这样,你吉他就教得再仔细一点嘛。」
凯斯的吉他课其实每次都上得很敷衍。不过他没有实体,碰不到吉他,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反正你的吉他还不是都学我的,看我的演唱会影片就行啦。你就给我看到眼珠子龟裂,脑浆从耳朵喷出来为止。」
不用你说我也会看。
回头想想,自从凯斯亡故后,我一次也没听过DDD的唱片。毕竟我一度想把他们的CD全扔了。
事到如今,我大概——已经无所谓了。
于是我取出演唱会DVD放进电脑,戴上耳机,填满整座球场的数万名观众如雷的欢声与掌声渐渐浸透我的意识。低音鼓声托起这律动,舞台正中央喷发金色的火焰,欢呼再度爆响。凯斯上台了。他疯狂地甩动长长的金发,将拨片敲在那把红色的ES-335上。
「四年前的?哈哈!就算用这种小不啦叽的荧幕看,我一样屌到不行。」
原来耳机这么大的声响都挡不住幽灵的声音啊。我又将大腿上的吉他与画面中凯斯手上的吉他作比对,果然看起来还是一样。
「那时候……你还活着呢。」
理所当然的话钻出唇缝。凯斯不屑地哼了一声。
「是死是活关你屁事啊。一次都没看过活着的我还敢说这种话。」
这倒是。说也奇怪,凯斯·摩尔这个人的存在感在如今死了以后更为深厚、现实。过去,我的视线都只是顺着歌的旋律在荧幕上茫然爬动;现在却凝神注视凯斯右手中的拨片,叠合心跳与低音,让自己的感官徜徉在DDD整个乐团的演奏中。我仿佛能指出每一颗脚踏钹的火花,将它们数清。
我不知道凯斯的吉他是如何吞噬他的灵魂,且远渡重洋来到那个垃圾集中处,但我十分感谢这个奇迹。哪怕是一首也好,我想塑出他心中的未竟之曲,多唱给一个人听。
所以,我的眼紧追着荧幕中在舞台上到处蹦蹦跳跳的凯斯,捏紧拨片,以现实的吉他奏起自己的节奏。
§
出了池袋西口,穿过计程车招呼站左侧马路,会来到一处水泥丛林被砍出个大洞似的空间。一支支高顶雕塑的拦车柱之间,传来阵阵水声。
西口公园造型特殊,基本上是由三个圆所构成。最小的圆最接近车站,中央有一座喷水池,白天总是聚集着满满的鸽子;最大的圆在公园最深处,构成东京艺术剧场脚下的广场。
夹在中间的第三个圆在那天挤得人山人海。
水泥舞台中央架了鼓组,淳吾哥坐镇于其后的矮圆椅上。从下午演奏会开幕起,他打鼓的手几乎没停过,一大片晒黑的肩膀汗光闪耀,吊肩汗衫也湿得像淋了一身水。主持人是一名雷鬼头的年轻男性,唱饶舌歌般配合淳吾哥的鼓声介绍下一组表演者,挤满公园的数百人随之爆出这天不知第几次的欢呼。
我一直在淳吾哥身旁看着这样的光景。
ES-335的重量拉得吉他背带深陷肩头,握在手里的琴颈被汗水沾得又脏又黏。我受托与几乎所有表演者伴奏或和声,都快累趴了。鼓组另一侧的舞台上,玲司哥一脸游刃有余地弹着贝斯。他明明和我一样弹唱到现在,怎么能那么轻松啊?
我趁歌曲间歇时罐了一口宝特瓶运动饮料,并往舞台背面瞄了一眼。演奏会名称大大地写在布幕上。
「BAND IN THE STREET」。
两周前得知演奏会详细内容时,其实我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平常在路上,大家都是各玩各的吧。难得有这个机会,有舞台和音响能用,参加的人就能以乐团的方式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应该会很好玩才对。而且我偶尔也会想要狠狠地打一下鼓啊。」
淳吾哥如此对我说明。
「是喔。听起来是很好玩啦。」
「我们是主办人,所以要负责替整场伴奏。」
玲司哥往有些岁月痕迹的 P贝斯拍了一掌。我忐忑地随口应和:
「……有鼓组和贝斯,就像一整个乐团呢。」
「说什么傻话,节奏吉他手就是你啦。」
坏预感贯穿了我的心窝。
事后回想起来,我非常怀疑他们请我写歌根本是为了让我难以回绝担任吉他伴奏而布的局,只是我没胆问。之后和各种乐手合练也让我忙得没时间想那种无关紧要的事,光是记曲子就令人头大得可以。然而,UFJ那两位大哥无论何种领域的曲子都能一拍即合,真教人打从心底敬畏他们的技术。
为了不丢他们的脸,我每天都埋首练习,一晃眼就到了演奏会当天。像这样沐浴在大型喇叭的粗哑回馈音与大批观众的热情呼吸交融而成的空气中,自己是不是在作梦之类的想法仿佛早在两天前就扔了一样。
「小春,表现不错。」
连续演奏了三首的亚伦哥笑着对观众挥手之余对我笑了笑。亚伦哥是街头知名的黑人小提琴手,粗犷轮廓底下藏着知名音乐学院出身的好技艺,像我这样的外行人照理说根本配不上他。让他说这种话,我实在不敢当。
「……我真的有弹好吗?失误还满多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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