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傻了。」
凯斯的手按在我肩上。绝不会和我相触的手掌仿佛抓住了我心中的某种东西。
「那些词曲全都是你自己写的。那是你写的歌,因为我就是你。」
骗人。凯斯,快说你在骗我啊!
「现在你要说那是凯斯·摩尔的曲风吗?哈哈哈哈,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是你模仿听了上千遍的DDD写出来的,当然很像。你现在冷静想一想,我这样的人就算能说几句日语,也不可能用日语填词吧?」
「凯斯……我、我……」
我已经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凯斯的身影开始模糊。
「不过事到如今,我已经可以离开了。」
「为什么!凯斯!」
「因为你——」
凯斯看看我的手以及横躺在脚边的ES-335说:
「不是一个人也能弹吉他了吗?」
「哪有!」过热的声音哽住了咽喉。「才没有那种事,我还是什么都不行啊!要不是你把我踢出去,我一个人什么也不行啊!」
「就说你已经可以了嘛。」
自嘲的笑容扯歪了凯斯的脸。
「这种蠢话别让我说第二次。你从一开始靠的都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永别了。他低声这么说,食指点上我的胸口。
就在那一刻,我确实感到某种感觉触碰了我。一股暖流贯穿我瘦弱的身躯,不痛的痛拥抱了我。
我闭上眼,追寻那扩散到指尖的痛。
吐口气,张开眼睛和手掌,咬着颤抖的脊抬起头。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从我身上剥落的厚厚堆积的灰色无力感当中,我孤零零地伫立着。
(插图)
他的声音、气息,他的冷他的热,一丝一毫也没留下。鲜红色吉他在地毯上沉默不语,半沉的夕阳将它的腹侧烧得更红、更红……
§
我曾在网路上看过凯斯在第四张专辑发售后的专访。照片上的他相当年轻,翻译充分保留了他的个人风格。内容如下:
——您平时都听怎样的音乐?
「我才不听音乐咧,白痴。都靠搞音乐赚钱了,休息的时候还听什么音乐啊。」
——那您至少有比较欣赏的音乐人吧?
「赛巴斯蒂安·巴哈(注:Sebastian Bach,一六八五~一七五〇。巴洛克时期德国作曲家,西方现代音乐之父)、巴托克·贝拉(注:Bartók Béla,一八八一~一九四五。匈牙利现代音乐领袖人物),还有伊福部昭(注:Ifukube Akira,一九一四~二〇〇六。哥吉拉系列配乐作者)。」
——不好意思,能举歌手吗?
「当然是凯伦·卡本特(注:Karen Carpenter,一九五〇~一九八三,死于厌食症导致的心脏病。鼓手出身,后于一九六九年与兄长组成木匠兄妹合唱团,担任主唱。木匠兄妹第二张专辑《Close To You》使他们大红大紫,并赢得两座葛莱美奖,〈Yesterday Once More〉更堪称不朽),那还用说吗?你那什么怪脸,很意外吗?有谁唱得比她好?」
——如果举吉他手呢……?
「在音乐学院教我吉他的老头子说啊,如果有人问我这种问题,就回答安德烈斯·赛戈维亚(注:Andrés Segovia,一八九三~一九八七。生于西班牙,将吉他推向世界的重要人物,被誉为二十世纪初最伟大的古典吉他家之一),比较不会出问题。这是第二聪明的回答。」
——这样啊。那能请您告诉我们最聪明的回答,让读者参考参考吗?
「那就是不要接受什么鬼专访,这样就不用回答这种问题了。我老实告诉你,这世上我最崇拜的吉他手就是我自己,第二名是那个音乐学院的老头。」
——据说您拥有扎实的古典吉他这样特别的经历,可是歌曲不太像有受到古典吉他的影响,这是为什么呢?
「我问你,你坐过车吧?你家里有接电吧?你知道那些东西是靠什么运作的吗?就是石油和煤炭。那都是很久以前的树啊屎虫啊烂蜥蜴烂猴子的化石。你发动车子的时候,有想过现在在油槽里流的汽油是屎虫变成的吗?没有吧?能烧就行了。古典吉他也是一样,管他是几百年前的鸟蛋留下的东西,都一样会在我心里燃烧。能烧就行了,原本怎样都无所谓,就是这么回事。」
而三年后,他所驾驶的BMW冲撞路树,把肚子里的汽油都喷了出来,跟他一起烧成枯骨了。原本是怎样已没人想得起来。
§
我也不晓得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天了。母亲怕我挨饿而摆在门口的食物从杂菜粥变成乌龙面、稀饭……愈来愈容易消化。她为我费的心让我非常愧咎,一口也动不了。
我想,我又变回原来的我了。
我尝试回想得知噩耗后,凯斯来到这房间至今的种种。当时,我也是这样抱着空空的肚子,窝在床上不动嘛。我又失去了凯斯,真是太悲惨了。既然这样,不如……我注视起一直搁在地上的吉他。早知道就不捡回来了。
我才没有失去他呢……我试着自嘲。
凯斯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那只是我的无聊妄想。为那种事沮丧个屁啊,我是白痴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