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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要怎样?」
我搭上刚靠站的平快车,对凯斯问道。
「首先得把胆量练起来才行。」凯斯回答。「你要赶快习惯唱歌给别人听。」
我原以为他会要我上音乐教室,找别人听我唱歌。但他的下一句话就把我这天真的想法吹到天边去。
「在这附近最大的车站下车,到路边去唱。」
上次来到池袋车站约是两个月前的事。
为什么偏偏要在人这么多的站下车呢?我懊悔地慢吞吞走在不断将我向前推的地下道人群中。其实理由很简单,根本不需要自问,就只是我的月票只能搭到池袋站而已。一下担心赤羽人很多,一下顾忌板桥站前也是大都会,结果却跑来了最繁华的市区。
我往东口去,以免撞见熟人。因为我考上的高中就在西口附近。
「东京也太挤了吧。」
凯斯走在我身旁,念念有词地扫视人潮汹涌的地下道。一到地面上,目光就被洄游在公车回转区的车头灯吸走。夕阳就快沉了。面对将明治路塞得水泄不通的缤纷车顶、人行道上不断交错的行人脑袋、穿过十字路口后耸立在对街的Bic Camera和山田电机等大楼,我只能傻在PARCO百货的橱窗边,一步也不敢动。
这景象使我重新思考,说不定我不再进高中校门的理由有三分之一是来自池袋这城市放肆的喧嚣。人们表情有如总是在生气,每一步都踏得急躁不耐;车辆排气声和喇叭声、涌出小钢珠店门那节奏刺耳的BGM、一天到晚响个没完的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笛,似乎全在指着我的鼻尖叫骂。
「年轻女人还真多。不错喔,引擎都热起来了。」
我愈来愈想回家了。
「小春,你看。这边就有街头艺人嘛。」
凯斯所指的人行道护栏边有年轻男性双人组正弹着吉他卖力演唱,再远一些还有个以合成器键盘自弹自唱的女生。路人偶尔停下脚步,听个一段乐句后又继续前行。
「有自信了吧?」
「怎么会?」我看着凯斯问。
「他们弹得那么烂都能那么有自信,你怎么会不行?」
「呃,真的不行啦。我哪能在人这么多的路上唱歌。」
我转身就往地下道楼梯口走。凯斯听了马上翻脸,飙出一海票低俗粗话,我跟着捂起耳朵。然而很遗憾,那对幽灵起不了作用,他的话是直接送到我脑袋里。
「好啦,我知道了啦。」
我大叹一声,随滚滚涌出池袋东口的杂沓推挤,漂过宽广的行人穿越道,来到对岸三菱东京UFJ银行门口。
「就这边吧。」凯斯这么说着,往我背上的吉他盒拍。没有实体的他,手好像直接拍进了我的心脏,使我差点腿软,靠到护栏上勉强撑住。
接着捏起吉他盒的拉链头,拉到琴颈底部时不禁停手。有种血液倒流的感觉,凯斯的声音也消失了。我真的要在这么拥挤的人群中自弹自唱?
不行,我办不到。如果我是个拿得出勇气的人,就不会死抱着被人丢弃的吉他,流落到这种地方来.,而是正常上下学,和朋友一起啃着手上的吉拿棒逛PARCO。我才办不到这种事,简直和要我飞上天或到海底生活一样。
就在我的身心都害怕得动弹不得时——
「——赶快拿出来。」
忽然有个人对我说话。
不是凯斯,是女生的声音。于是我抬头查看。
一道娇小的人影站在我龟缩的护栏边——那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身穿连帽外套、T恤和小短裤.,脸上戴着褐色大墨镜,罩住头的兜帽左右有一对猫耳似的三角造型。我觉得她的长相很眼熟,但想不起她是什么人。倘若我认识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女生,我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拿出来,那是ES-335吧?」她以更不客气的语气说了。「路边很少有人用这种东西,赶快弹给我看。」
「啊。嗯……好。」
我照着她的话,将拉链拉到最底,抓住琴颈将那红通通的大家伙摆到腿上。几个路人因此停下,使我更为退缩。那女孩烦躁地抓起背带套过我脖子,直说:
「把背带挂好!这么好的吉他,摔到怎么办啊!」
「对、对不起。」
(插图)
为什么她说话这么直接?难道她真的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只是我一时记不起?这么想的同时,我将右手绕过背带,电线接上音箱。群聚的观众眼中跟着浮现期待的色彩,让我的手冻僵了似的再也不能动。喂,你们几个到底在期待什么?
女孩又不耐烦了,擅自打开音箱电源,捏住音量旋钮转到最大,杂音把我吓呆了。
凯斯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喂,小春。」
他不停踢着我的小腿肚说:
「iPod拿出来,耳机戴上。」
「……咦?」
「少废话,快照我的话去做,你这厕所虫。」
没其他选择的我只能乖乖听话,从口袋拉出耳机。即使将耳机塞进耳里,包围我的池袋扎人气氛也没有减缓。不过凯斯不管那么多,接着说:
「放我第一张专辑的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