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才怪。曾有一次,我在半夜离开房间时,无意间听见她和父亲的谈话。
「春人不晓得是怎样……他以前都没碰过吉他啊……」
「由他去吧。」
「不只是这样,他还常常一个人说话……」
「至少比一句话都不说进步多了吧。」
我无法再听下去,快步回房。凯斯在书柜前来回踱步,不时看看书背,「恶」一声吐舌头做鬼脸。
「小春,你的书柜是怎样,一本正常的书也没有。塞那么多精神病的书做什么?」
他用下巴示意有关心理学及精神医疗的书籍说了。我故意不看他,坐到床上。
「没什么……只是有点兴趣而己。」
那都是我好奇自己的人格有什么问题,随兴乱买的书。
「你不举啊?」
「怎么会扯到那边去!」
不禁扯开喉咙的我连忙捂嘴。我不想再让母亲多操心,得尽量安静才行。
「否则还有什么烦恼需要看这种书?」
「你的人生一定过得很幸福……」
「我告诉你,不举这种事根本没什么。每晚都找三个女人来玩,连续一星期就能治好了。」
「拜托喔,凯斯。能请你尽量安静一点吗?我妈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疯了。」
凯斯忽然一脸没趣。
「……你该不会是害怕老爸老妈才把自己关在房里吧?哈,不爽就把他们海扁一顿,自己搬出去住啊。要是我碰得到东西,帮你动手也行。」
「我不恨我爸妈。」
我反而很感谢父亲能达到「完全不管」的境界,而母亲早晚都会送饭到房门口,出门打零工之前也会做好午饭,让我心里满是歉疚。
「否则就是高中同学喽?那简单,男的就打,女的就上。」
我会二话不说就拿起吉他努力练习,是因为弹吉他能让凯斯少说点话。在这种时候,凯斯就算开口也全是数落我的破琴艺,黄腔或粗话都藏了起来。
说起来,不具实体的凯斯碰不到吉他,能教我的极为有限。因此关于各种练习的方式,我还是得求助于网路,每天都很担心自己是否真的能练出个所以然。
这样练了一阵子之后,凯斯又有命令了。
「不插电干刷也练不出几根毛,去买个音箱回来。」
于是我再度前往乐器行,买了能挂在腰际的电池式迷你音箱和吉他盒。这是为了在室外练习。我可没傻到会在自家房间接音箱练,否则别说骚扰父母,连邻居都会抗议。
从这天起,河畔铁桥下成了我练习的地方。每天抱着一把与我不成比例的鲜红大吉他进行半音阶等基础练习,常引来溜狗的阿姨、慢跑的伯伯、骑脚踏车通学的高中生们觉得不可思议的目光。
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能乖乖地练到现在呢?指尖皮肤被弦磨得长茧,和弦指法也渐渐习惯成自然。我明明从来没碰过乐器啊。
就结论而言,我应该是练得很开心吧。
我很讶异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情绪。尽管凯斯东一声饭桶西一声烂货,能记下一首又一首的曲子让我真的很开心。只有一把吉他,当然怎么听也不像DDD的音乐,但那的确是凯斯的曲子——本该就此埋没于坟土,全世界只有我能接触的他的新歌。
§
然而好景不常。在我开始练吉他约两周后的某个傍晚,如往常般在河边练完吉他准备回家时,凯斯突然对我说:
「差不多该在观众面前弹了。」
我差点从脚踏车座垫上摔下来。
「是怎样,还没唱就尿裤子啦?」
「咦?咦?呃,那个……观众?我?」
凯斯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黏在小便斗上的口香糖一样。
「不然你以为我干嘛用日文填词?当然是填给你唱的啊。」
「这、这个,我……」
我当初也觉得有点怪,只是他平常讲的都是日语,我也就当作「事情就是那么回事」,没有多想。
「可是,观众?那要干什么?」
「你真是蠢得可以耶,脑袋里装的是蛤蜊巧达浓汤啊?我不是还来不及发表新歌就死了吗?你以为我会只让你一个人听到就爽啦?」
凯斯的鞋尖恼火地踹向我的肚子。假如他有实体,我可能已经满地打滚,把午餐吃的泡面吐得到处都是了。
「现在不就只有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当然得由你来替我表演啊,而且要在麦迪逊广场或温布利球场之类的大舞台上。在日本的话,大概就是武道馆或东京巨蛋吧。」
「……洗洗睡啦……」
「找死啊!小心我对着你耳朵唱死金唱到你发疯!」
在凯斯连声威吓下,我拖着沉重脚步走向车站。在停车场锁好脚踏车之后,周遭的视线就让我在意得不得了,大家都在看我背上那口装着ES-335的大得夸张的吉他盒。往返我家到河边,路上遇不到什么人;一来到月台等电车,就有几百人盯着我看。不是我在妄想,我也很希望单纯是自己茧居太久,自我意识过剩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