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的心理谘商师诉说我的烦恼。咨询师是一位二十四岁的硕士班学生,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以令人厌烦地夸张且形式化的方式响应。总觉得这是过度强调他「好心在听我说话」,硬要我接纳他的诚恳,觉得很不自在,这个印象我记得很清楚。所以瑞穗同学肯默默听我说话,让我觉得好高兴。
我只是希望他知道我真实的样貌,并不是要他怜悯。所以即使提到家暴与霸凌的话题,我仍极力以平淡的语气述说。
但我仍然让他为难,这个事实并没有改变。听到这么严重的秘密,不管是谁,都无法避免会受到某种责任感驱使。「我非得说些能够安慰她的话不可」。
但这种魔法般的话语并不存在。我面临的问题太复杂,根本无从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案,而且只要得到「你一定很难受吧」或「能忍耐这种事,你真了不起」之类的认同,就能让我好过的阶段也早已过去了。除非有人陷入和我一样的状况,而且还加以克服,否则所有安慰的话语听在我耳里都显得空虚。
真要说起来,一个人真的有可能安慰另一个人吗?到最后,所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终究只是局外人。人若只是要在为自己祈求的过程中,增添为别人祈求的部分,相信是办得到的。但要纯粹只为别人祈求,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到头来还是得归结到广义的利害关系是否一致,不是吗?
他多半也是抱持同样的念头,对于一直说着先前所受痛苦的我什么话也没说,默默握住我的手。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和一个明显当成异性看待的人牵手。
我大概是想掩饰难为情,忍不住对他说了冷漠的话。
「这种事情就算跟你说了也无济于事吧。」
他握住我手的力道一瞬间变弱。瑞穗同学很聪明,相信他早已发现我这句话背后隐藏的用意。
没错,言外之意就是在问他:
『你有办法拯救我吗?』
沉默维持了三十步左右的时间。
他唤了我的名字。
「吶,雾子。」
「什么事?」
紧接着,瑞穗同学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到背后的墙上。他这一连串的动作进行得很平静,所以我的头或背都并未撞到墙壁,不过这种举动实在太不像瑞穗同学会做的事,让我一时之间动摇得连玩笑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要是你真的对这一切都厌倦了,到时候记得跟我说。我会杀了你。」
我想这应该是他百般思量后得出的答案。
「……瑞穗同学真是个冷酷的人呢。」
我会说出这种言不由衷的话,因为我觉得一旦说出「谢谢」,就会当场痛哭失声。
「是啊。我想我多半是个冷酷的人。」
瑞穗同学落寞地笑了。
我的手绕到他背后,慢慢地拥进他的怀里。
他也以同样的方式响应。
我其实很清楚。这乍听之下十分疯狂的发言,正是他以正经得无以复加的态度,思索如何拯救我的铁证。到头来,想要摆平这种没救得无可救药的状况,只有这个方法。
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是单纯被杀‘而是死在瑞穗同学的手下。一个我信赖的男生答应我,一旦时候到了,就会为我所有的痛苦画上休止符。我从未听过比这更能安慰我的承诺,以前没听过,以后多半也不会听到。
我在瑞穗同学家里借用了淋浴间和衣服,他说他双亲都是过了十二点才会回家。我们洗制服时,委身于一时的冲动之中,做了那么一点点年轻男女会做的事。看在旁人眼里,相信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过着像我这种人生的人来说,已经是足以让我好几天精神恍惚的大事。
我们想缔结的,是一种彻底不健全且没有出口的关系。仔细想想,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口存在,我才能放心跳下无底的沼泽。
心灵的距离就这么缩短了,表面上虽然仍维持着和以往一样的关系。要说有哪里改变,就是放学后约见面的频率增加为两倍,以及一起听音乐时,瑞穗同学会把他平常围在脖子上的胭脂色围巾也分一半围到我脖子上。
色彩从景色中消退,雨换成了雪,浅灰色的冬天来临了。我们这天也穿着外套,依偎在一起,在凉亭里听着音乐。我昨天和前天都睡眠不足,忍不住呵欠连连。
瑞穗同学露出苦笑说:「你觉得无聊吗?」
「不是,不是这样。」我揉着眼睛说:「最近我常去的图书馆开始了修建工程。」
只说这么几句话,他当然不可能听懂,所以我补充说明了在睡眠不足的日子就会去图书馆自习室补眠的情形。
「你在家果然没办法好好睡觉吗?」
「是啊。尤其最近继姊的朋友出入频繁,继父又是不管多吵都睡得着,不会管这种情形。像昨晚我就在凌晨两点半左右被挖起来,被他们抓去实验穿耳洞。」
我将头发挂到耳后,露出耳朵上开出的两个小洞给他看。瑞穗同学把脸凑过来,仔细瞧了瞧。
「我想这放着不管也会痊愈,不过没用消毒水或软膏处理过,所以有点担心。」
「一定很痛吧?」
「不会,也还好。因为被刺也只有一瞬间。」
瑞穗同学的手指沿着刚弄出来的伤口周围抚摸。「好痒。」我这么一说,他就摸得开心起来,就像在黑暗中想摸清楚形状似的,用五根手指仔细抚摸我的耳朵。耳后和耳朵被他一碰,就觉得脑髓在战栗,觉得自己好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