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拿出勇气开口,但瑞穗同学抢先一步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要你原谅我,但我还是非得对你道歉不可。」
道歉?
这个时候,我才总算注意自己误会大了。
他要表白的不是对我的爱意。
那么,他到底要表白什么呢?
到底要为什么道歉呢?
「信里的『汤上瑞穗』,是虚构的人物。」他说:「他是我为了继续和你当笔友而
创造出来的人物。待在这里的我,也就是真正的汤上瑞穗,和信上的他是不同人。」
「这,到底……」我处在半恍惚的状态下回问:「是怎么回事?」
「我照顺序解释。」他说。
于是,我知道了真相。
我一直只想着自己的事,听完瑞穗同学的表白,因为过度震惊而错过了表白自己谎言的机会。他和我从同一个时期开始就为了同样的理由而说着同样的谎言,我觉得好开心,他的外貌、气质与说话方式和我的想象完全一致,也让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得根本没有心思揭露自己的秘密。
等我恢复几分平常心之后,我听着自己说出想都没想到的话。
「这样啊。所以你一直在骗我啰?」
我也不想想自己,说这是什么话啊?
「对。」瑞穗同学承认。
「你真的一个朋友也没有?」
「没错。」他又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我说到这里先顿了顿,把空了的罐装奶茶拿到嘴边假装喝了一口。
「你看不起我也没关系,」瑞穗同学说:「我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对你说谎长达五年。我今天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想跟十七岁的雾子说说话,哪怕就只有这么一次也好。我不指望更多,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心想,他的确是个骗子,却是个诚实的骗子。
而我,则是个不诚实的骗子。
「瑞穗同学。」我唤了他I声。
「怎么了?」
「下一个问题,请你千万不要说谎,老实回答我。你和我见过面后,有什么样的感想?」
他叹了一口气。
「我不想被你讨厌。」
「既然这样,」我立刻接口:「我就当你的朋友。」
这本来应该是我要恳求他的事,但我却利用了瑞穗同学的诚实。
他微微睁大眼睛,然后轻轻露出微笑,以沙哑的声音说:「谢谢你。」
也许这种谎言是不必要的。只要坦白说出我也一样没有朋友,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都受人凌虐,也许瑞穗同学和我就会陷入某种相互依赖的关系,在自暴自弃、不健全而糜烂的关系里自在地向下沉沦。
‘然而,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就是想当个平凡女生和别人相处。我盼望能够不受到轻蔑或怜悯,不用去管家人或过去,让别人看看我扮演出来的我。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在现实当中,也能尝试自己透过信件往来而培养出来的幻想,并且是单方面的尝试。
我利用这个立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增加我们两个人一起度过的时光。
「我认为瑞穗同学应该要增加和别人相处的时间。」我说:「在我看来,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已经让自己太习惯『I个人的节奏』。所以,瑞穗同学必须先从『两个人的节奏』开始,照顺序一步步回想起来。」
我说这话只是随口编造理由,却也是我平常针对自己想到的念头。
「我懂你的意思。」瑞穗同学说:「可是,要怎么做?」
「只要跟我更频繁地见面就好了。」
「可是,这不会让你为难吗?」
「你觉得为难吗?」
「不会,」他摇摇头说:「我很开心。」
「那么一,我也很开心。」
「……你有时候会说一些让我听不懂的话。」
「那是因为我觉得不必让你听懂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
他耸耸肩膀。
此后,我们开始每周三天,在星期一、三、五的放学后两个人一起度过。车站会有遇到熟人的危险,所以我们选择了从车站走路五分钟左右的欧风住宅区内,在一座设立于小溪溪畔步道旁的欧式凉亭,做为会面地点。
我们在这座漆成绿色的六角形屋顶下只有一张长椅的小凉亭里,放好CD播放器,插上耳机,一人听一边。我们轮流拿CD来,两个人一起聆听。我们在信上充斥着大量的言语往来,但受到信件本身的局限,以前我们能够分享的,就只有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以像这样共享现在进行式的经验,颇新鲜又有乐趣。
我们不时会说出感想,或是解释精采的部分,但基本上就只是默默听着音乐。串起两人的耳机线很短,我们自然而然会将身体挨在一起,一有什么动作肩膀就会相碰。
「雾子,你会不会觉得太挤?」瑞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