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驼背得很严重,看在旁人眼里,也许我也是一样。
他所谓「指定自己被杀的方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单纯指杀害的方式,还是要有更讲究一点的情境呢?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没有义务答应他。但如果只要答应他小小的请求,他就愿意乖乖引颈就戮,这交易也还不坏。
蔚房传来热水煮开的声音。没过多久,就飘来一阵甜美又芳香的气味。
「对了,这边这位戴墨镜的大哥,是你的保镖吗?」他从蔚房这么问道。
「我不想闲聊,请你尽快进入正题。」
少女以不耐烦的语气说道,但他不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是有个连杀人都愿意奉陪的朋友,是很幸福的。我好羡慕啊。没错……小时候我就常听别人说:『当自己忍不住要做坏事时,愿意阻止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但我不这么认为。遇到紧要关头就抛弃朋友,站到法律和道德那一边的家伙,要我怎么信任他?我觉得当我忍不住要做坏事的时候,愿意什么都不说,和我一起变成坏人的家伙,才是好朋友。」
他端了两杯咖啡来,一杯递给少女,另一杯递给我。他说咖啡很烫,要小心。就在我双手接住杯子的瞬间,头部侧面传来剧烈的撞击。
景色莫名地倾斜九十度。
我大概花了好几分钟,才弄清楚自己是被他打了。这一击就是如此强烈。多半不是徒手,而是拿了什么工具。我倒在地上的时候还是听得见声音,但脑子无法将接收到的声音当成有意义的信息来认知。眼睛仍然睁开,但就是无法顺利成像。
当我恢复意识后,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被打到的地方有多痛,而是泼在脚胫上的咖啡有多烫。一开始疼痛不是以痛的方式显现出来,而像是一整团高深莫测的不快感冲击而来。慢了半拍后,头部侧面才痛得像是要裂开。我用左手按住痛楚的来源,就有一股滑腻而温热的触感。
我想站起来,但双脚不听使唤。他多半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这个人城府很深,一直在等待我们透露出疏忽的瞬间。我自认有在提防,但当他将杯子交到我手上的那一刻,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杯子上。我诅咒自己的大意。
不知不觉间墨镜掉了,大概是被他打到的时候掉下来了吧。我努力将眼睛的焦距慢慢对准,模糊的景象开始连成清晰的影像,然后我才终于理解现在这一瞬间正在发生什么事。
他压在少女身上。本来应该插在他身上的剪刀,掉在离他们两人很远的位置。被按住双手的少女拚命抵抗,但体格差异实在太大。
他两眼充血地说:「我从国中时就盯上你了。不过我万万没想到机会会以这种方式来临啊。你自己呆呆送上门来,而且我还有正当防卫的权利。俗话说鸭子背着葱自己上门让人料理,就是这种情形吧。」
他的右手将少女的双手按在她的头顶上方,空着的手则揪住她的衣领,扯掉衬衫扣子。少女不死心,卯足全力挣扎。他放粗嗓子吼说:「不要吵。」殴打了少女的眼睛,两次、三次、四次。
我心想,我要杀了他。
但我的脚不听使唤地打结,让我当场再度倒下。我心想,这是过着家里蹲生活的害处啊。如果至少是在半年前,身体应该会灵活点。我发出的碰撞声让他回过头来,他从我看不到的死角捡起一个东西,是一根黑得发亮的伸缩警棍。我刚才大概就是被他用这警棍暗算吧。准备得真周到。
少女想抓准这一瞬间的空档捡起剪刀,警棍就朝她的膝盖挥了下去。一声闷响,一声短短的尖叫声。他确定少女不再动弹后,朝我走了过来。我试着站起而撑在地上的右手,被他用脚跟一脚踏扁,从中指或无名指,又或者两者都有,传来了一种像是把湿掉的竹筷折断似的声响。好几百组的「好痛」两字浮现在脑海中,除非先二处理掉这些感觉,不然我根本无法展开行动。我冷汗直冒,喘得像条狗一样。
「别来碍事,现在正精采呢。」
说完这句话,他就握紧警棍,一次又一次地打我。头、脖子、肩膀、手臂、背部、胸部、侧腹部,所有想得到的地方他都盯上了。每一棍都打得骨头几乎散掉,渐渐夺走我抵抗的气力。
我渐渐地能够客观认知自身的痛楚。不是我在感受疼痛,而是我感觉到「我的身体感受到的痛楚」,隔了这么一层缓冲来认知,让这些痛楚变得事不关己。
他把警棍缩短后夹在腰带上,脚仍然踏在我手上,并慢慢蹲了下来。看样子他并不是打我打得腻了。
我感觉到小指与手掌的连接处,被一种坚硬冰冷的东西夹住。
当我理解到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的瞬间,冷汗就像瀑布一样狂流。
「这剪刀磨得真利。」男子说。
他亢奋得就像内脏着了火似的。看来他已经陶醉在自己行使的暴力当中,再也无法自制了。人一旦陷入这种状况,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犹疑。而且他还处在一种即使多少动用一点暴力,也会被当成是正当防卫的立场。一旦有必要,相信他应该会将这个权利扩大解释。
「你们打算用这玩意剌我?」
他喘着大气说道,并向握着剪刀的手灌注了力道。利刃咬进我小指的肉,表皮被剪破的痛楚,让我开始想象接下来的疼痛。脑海中浮现出小指与手掌分离后,就像菜虫一样掉到地上的光景。感觉像从高处往下掉,下半身虚脱。我在害怕。
「就算剪断一、两根杀人犯的手指,应该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我心想,说不定真是这样。
紧接着,男子把全身力气灌注到握住剪刀的手上。
我听到有东西陷进肉里的声响。剧痛从脑中窜过,彷佛脑子里溢出像柏油一样黏稠的纯黑色液体,灌满了全身。我拚命想摆脱,但手被他的脚像钳子似地固定,根本动弹不了。视野有一半被黑色粒子填满而变得阴暗,思考的水流静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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