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少女与裁缝剪刀

勉强赢过少女的分数。因为我想到要对付这种孤僻的女生,这么做的效果会比故意输掉要好。

  少女果然在打完一局后,露出了不满的反应。

  「再一次,」她说:「我们再比一次。」

  等到打完三局,少女苍白的脸色也找回了几分健康的颜色。看来我们待在这里的时候,尸体并未被人发现。又或者是少女瞒着我,将尸体被发现的情形「延后」。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以平静地度过这段时间。打完保龄球后,我们就在被杀的这位女子工作的餐厅,吃了有点豪华的一餐。

  这一天,我们没有回公寓。少女说距离下一个复仇对象的所在地有六个小时的车程。我提议干脆搭新干线去吧,但少女说「我讨厌人多的交通工具」而驳回。看来与其搭乘大众交通工具,她宁可坐在狭窄的轻型汽车那硬邦邦的座椅上,和杀了自己的男人独处半天。

  少女似乎尚未完全从杀死同学的震撼中振作起来,再加上昨晚她又睡不太着,即使离开游乐设施时,她的脚步都还很虚浮。而我这几个月来又都过着几乎整天躺着的生活,所以体力大不如前,开车开个二十分钟,眼睑就已经只能抬高到一半。

  当我听见喇机声时,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一段时间了。看样子我是在等红灯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我赶紧踩下油门,结果引擎竟然空转,我焦急地打了档,然后又重新踩下油门。

  我以责怪她为什么不叫醒我的眼神朝副驾驶座一看,发现少女也和先前的我一样,低头闭着眼睛。多半是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让疲劳一口气涌了上来,她连喇叭声与剧烈加速的震动都没有察觉,睡得十分熟。

  我心想,两个人都处在这种状态下,还继续开车就太危险了。我想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来休息,但就算像前天晚上那样睡在车上,大概也消除不了多少疲劳。干脆找一间旅馆好好睡一觉比较好吧?虽然少女可能会责怪我说:「我没时间了,你以为我有空休息吗?」但总好过开车打瞌睡而引发无谓的车祸吧。

  她说「延后」无法自由自在地运用。比方说,若是我在少女熟睡时,方向盘打错边而和大型卡车正面对撞,她能够将这个情形「延后」吗?要是连人生走马灯都来不及看完,连害怕地呼喊不想死都来不及喊完,也并未以灵魂嘶吼出:「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么,是不是就不可能将死亡「延后」呢?

  我想少女多半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从她的解释听来,连她自己也并未完全掌握自身的能力。

  我决定以安全为优先,于是开进国道旁的商务旅馆,将少女留在停车场,自己去柜台问有没有空房。结果得到的答案是还剩一间两张床的房间。正巧。如果只有一张双人床,我大概就得睡地板了。

  我在表格上填写必填字段时,才想到自己对少女的名字和住址都一无所知。总不能现在才去问,所以我写了假名「汤上千鹤」。我的盘算是只要说是跟我住在同一间公寓一起生活的妹妹,事后在很多方面都比较能够变通。毕竟服饰店店员就曾误以为我们是兄妹,这个谎言不至于太牵强。

  我回到车上,摇醒熟睡的少女,告诉她说:「执行下一次复仇前,我们先在这里睡一觉吧。」她也不抱怨,乖乖跟来。我想她虽然没说出口,但应该也想睡在柔软的床上,而不是硬邦邦的汽车座椅上。

  我在自动门前面回头问说‘‘

  「我们两个人住同一个房间,可以吗?只剩这个房间了。」

  她没有回答,但我擅自解释成这意味着「没什么关系」。

  房间里有着商务旅馆风格的俭朴装潢。这是个以象牙色为基调的房间,并排的两张床之间,放着一张摆着电话的正方形桌子,正上方则挂着一幅显得很廉价的抽象画。并排的床正面有着书桌,桌上聊备一格地放着茶壶与电视等物品。

  少女确定门上了锁后,从书包里拿出沾着干燥血迹的裁缝剪刀,开始在系统卫浴的洗手台清洗。她仔细洗去污渍,用毛巾把水擦干后,在床边坐下,爱惜地用挫刀磨利刀刃。为了达成目的,这项工具不可或缺。

  可是为什么要用剪刀呢?我把放在书桌上的陶制烟灰缸移到床边的小桌子上,点起一根烟思考这个问题。明明就有很多更适用的凶器。是因为没钱买刀?因为剪刀看起来不像凶器?因为方便携带?单纯因为家里有?因为用起来最容易?因为已经对这项工具产生感情?

  我开始想象。想象少女受到父亲与姊姊虐待的夜晚,明明正值寒冬,却被关在分栋的仓库当中,冷得发抖哭泣。但过了几分钟,她就擦掉眼泪,站了起来,摸索着寻找有什么工具能够用来解开从外头锁上的锁。她很清楚如何将悲伤转化为愤怒,再将愤怒化为寂寥的勇气。哭了也无济于事,谁也不会来救她。

  打开放着工具的抽屉一看,少女的指尖忽然传来剌痛。她反射性地缩手,然后战战兢兢地又伸出手,拿起这个剌伤她手指的物体,用从通风口射进的月光照亮它。

  那是一把生锈的裁缝剪刀。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放着剪刀呢?如果放的是扳手、螺丝起子或钳子,倒还可以理解。是因为觉得这些东西都差不多而归在同一类吗?

  少女试着将手指伸进握环。她微微用力,刀刃才总算张开。

  少女也不顾血液沿着手指流到手腕,看着剪刀看出神。她注视着尖锐的刀尖,结果就注意到一股勇气从丹田涌起。

  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开始看得出工具柜里头物品的轮廓。她重新从上面依序翻找这个不好开关的抽屉,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少女拿起挫刀,细心地磨去刀刃上的锈斑。

  她多得是时间。

  深夜的仓库里,回荡着不祥的摩擦声。

  少女发下誓言,总有一天一定要用这把剪刀要了他们的命。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空想,但我开始对那把剪刀产生兴趣。

  少女冲完澡回来时,已经换上房间备妥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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