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漂亮了。
所幸我们一路上并未遭到他人怀疑,顺利回到了公寓。我快步登上满是灰尘的楼梯,正要打开房间的门时,钥匙却一直插不进去。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听见有人走上楼梯的声音。
我朝手上一看,才发现我往钥匙孔插的是汽车钥匙。我忍不住啧了一声,换上正确的钥匙打开门锁,把少女塞进房内。
走楼梯上来的,是隔壁的艺大生。她一认出我,就轻轻举起手打招呼。
「你一个人出门?真是稀奇。」我开朗地问道。
「刚刚那女生是谁?」她问。
这种时候要是因为情急就撒谎,即使一时蒙混过关,后来往往反而会让事态往坏的方向发展。老实回答才是上策。
「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这么说完,才发现如果只是不知道名字,那么我也同样不知道眼前的她叫什么名字。不,我想应该听过一、两次,但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段。
我从以前就很不会记别人的名字,因为很少有机会用到。
「哼〜」艺大生看似轻蔑地眯起眼睛说:「原来如此。原来家里蹲同学会把连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的未成年少女带进自己的房间。」
「我认输了。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你要吸年轻女子的血吗?」艺大生说着,扬起嘴角笑了笑。
「这个嘛,请你听我解释。」
「请说。」
「我有很复杂的苦衷。她需要别人帮助,可是目前她能依靠的就只有我。」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她小声地说:「该不会和你说的那起车祸事件有关?」
「是啊。帮助她就是我的赎罪……大概吧。」
「这样啊。」她点点头。她本来就是个很明理的人。「那么,我就不过问了。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记得跟我说。虽然我想自己帮不上太大的忙。」
「谢谢你。」
「对了,你这里是怎么弄脏的?」
艺大生的视线指向我的脚下。我那褪了色的牛仔裤膝下,有着一处大约四公分见方的红黑色污渍。听她指出来,我才注意到有这么一回事。
「这是沾到了什么?什么时候弄到的?」
我老实表现出自己的惊讶,却又装作不知道造成的原因,连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反应很假。
「不管是沾到什么最好赶快洗掉。那我先走啰。」
艺大生说完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打开房间的门。房里已经点亮了灯。
更衣间传来少女说话的声音‘‘「洗衣粉放在哪里?」
她似乎正在手洗溅到血的衬衫,听得到在洗手台里放水的声音。
「应该就在你脚边。」我加大音量以便让她听见:「你有衣服可以换吗?」
「没有。借我几件衣服。」
「晾在那边的衣服随你拿,那些就是全部了。」
传来打开洗衣机盖子的声响后,接着是打开浴室门的声音。
少女淋浴的时候,我躺在沙发上,回想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少女拿剪刀剌杀姊姊的那一瞬间,腹部被剌伤的女子那像是溺水的咳嗽声、被血溅得染成深红色的衬衫、从内脏泄出的臭味、地上一整滩的红黑色血泊,还有令人不舒服的寂静。
这一切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这和所谓背脊发凉的说法有点不太一样,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的比喻是否恰当,但有种像是这辈子第一次目击别人做爱似的,那种震撼持续撼动我的脑干。
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这种感觉未必让我不快。向来对山姆·毕京柏、昆汀·塔伦提诺与北野武都敬而远之的我,一直以为要是我在现实中遭遇电影描述的那种血腥场面,难保不会当场贫血昏倒。
然而实际情形又是如何呢?我现在最深切的感受不是焦躁、恐惧与自责,而是在目击肉食动物的捕食场面或大规模意外现场时,得到的那种一扫胸中郁闷的畅快感。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很可耻。
除了酒精以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心情平静。我把威士忌倒进玻璃杯,加进等量的水来喝。我不太想被少女看到我喝酒的模样,所以来不及细细品味,很快地喝光了。之后我无所事事,听着时钟指针的声响。
少女吹干头发回来后,身上穿着我用来当作睡衣的一件已经撑得失去弹性的灰色连帽衣。这件衣服连我穿起来都嫌大,她穿起来反而刚好遮住大腿,正巧可用来当作连身洋装。
「请你帮我烘干衣服,」少女说:「我要睡了。」
少女一头栽到床上去,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似地猛然起身,从书包拿出一个东西,紧紧抱在胸前,然后又钻进毯子里。就是之前那只熊布偶吧。少女将它抱在下巴底下,闭上双眼。
我把她的衬衫从洗衣机拿出来,用吹风机的热风吹干。虽然也可以用投币式洗衣店的烘衣机,但只有一件衣服要烘,而且沾到的血迹又不是已经完全洗干净,所以我不太想拿着这样的衣服出门。我想明天最好还是买几件衣服给她穿,毕竟接下来一定又会再溅到血。
复仇。我完全无法理解少女的心情,因为我不曾怀抱强烈得想要杀死一个人的恨意。我的人生早已失败,但这不是别人害的,让我失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