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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也就是因为这样,进藤才会喜欢那些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没营养的东西。像是落伍的游戏、不实用的乐器、大得离谱的真空管收音机。他热爱这些没有用处的东西。
进藤从椅子上站起,从唯一还在运作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罐装咖啡回来。他交给我一罐,然后说:
「瑞穗,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
「这场车祸真的是完全无法避免的吗?」
我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这话怎么说?」
「我想说的是,也就是说……你是不是在无意识中,自己引来了这场悲剧。」
「喂喂,你这话说穿了,就是在怀疑我是故意引发车祸的?」
进藤不回答。他露出饶富深意的笑容,把几乎只剩滤嘴的香烟丢进空罐,又点起下一根烟。他的意思是要我仔细想想看。
我针对他话里的含意思索。但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也导不出象样的结论。如果单纯是指我有自我毁灭的愿望,他不会用这种问法。
进藤是想让我察觉到汁么。
梦总是没有脉络,不知不觉那里已经不再是电玩游乐中心。这次我站在游乐园的入口。这里有贩卖部与售票处,以及旋转木马和旋转秋千等游乐设施,后头还有大摩天轮、海盗船与云霄飞车等。到处都可以听见游乐设施的运作声中夹杂着女性的尖叫声,园内的喇叭发出极尽欢乐的爵士大乐队音乐,游乐设施旁边则可以听见复古的一人乐团
我似乎不是独自来到这里,身旁有个人用力握着我的左手。半梦半醒的我觉得不可思议,照理说我应该从不曾和任何人两个人单独去游乐园玩。
我觉得眼睑另一侧亮得剌眼。睁开眼睛一看,雨已经停了,地平线附近交杂着夜晚的深蓝色与早晨的橘红色。
「早安,杀人凶手先生。」少女似乎已经醒了,她开口说:「能开车吗?」
朝霞照亮她的眼睛,有哭肿的痕迹。
「大概可以。」我这么回答。
看来我对开车的恐惧果然只是暂时性的。无论是握住方向盘的手,还是踩油门的脚,似乎都没有问题。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以时速四十公里左右的速度,开在闪闪发光地反射着朝阳的湿润道路上。
我有话想先跟少女说清楚,但不知道该怎么起头才好。我以刚睡醒的昏沉脑袋东想西想,结果就开到了要去的市镇。
「到那边的公车站牌就好,」少女说:「请让我下车。」
我把车停在停车处后,叫住了打开副驾驶座车门正要下车的少女。
「吶,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只要你吩咐,我什么都答应。拜托你让我赎罪。」我没有得到回答。少女默默走到人行道上,往前迈出脚步。我下车追上去,抓住少女的肩膀。
「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我想赎罪。」
「请你从我的视野消失,」少女说:「越快越好。」
我还不死心地说:「我并不是要你原谅我,只是想尽可能让你的心情轻松点。」「我为什么就得为了你的自我满足而给你加分的机会?『想让你的心情轻松点』?你只是想让自己轻松点吧。」
我后悔了,刚刚的说法太不妥当了。听到杀死自己的凶手对自己说出这种话,任谁都会觉得假惺惺。
感觉不管说什么,都只会惹她生气。看来也只能先退一步。
「我知道了。而且你好像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就先消失吧。」
我拿出记事本,写下手机号码,撕下这一页交给少女。
「要是有什么事情想叫我做,就打这支电话,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马上赶到。」
「我拒绝。」
少女在我眼前把这张纸撕碎。变成碎纸条的纸被风吹走,掺进了昨天的风雨中从路树上吹下的黄色银杏叶。
我又在记事本上写下手机号码,塞进少女包包的口袋。结果这张纸又被撕碎,四散纷飞。我还是学不乖,再度试图让她收下写了手机号码的纸张。
我们重复了八次,少女终于屈服。
「好好好,我收下就是了,拜托你赶快消失,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闷。」
「谢谢你。不管是深夜还是大清早,不论是多么小的事情,尽管找我就对了。」
少女的制服裙摆一扬,逃命似地快步离开。我也决定先回公寓一趟。回到了车上,在路上随便找了间餐饮店停下吃完早餐,小心地驾驶回到了住处。
仔细想想,我已经好久没有在外面度过日头当空的时间了。路旁盛开的红色秋樱随风摇曳;无数只红蜻蜓交错飞舞的蓝天,比我记忆中还要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