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草平在祠堂底下醒来。一睁眼就被眼前一片盎然绿意吓到,迅速爬了起来。
「——好痛……」
肩膀跟膝盖都在隐隐作痛。他感觉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像智慧环那样扭曲变形。祠堂的台座是石制的,并不适合拿来当床。他记得自己一直坐在这里发呆直到天亮,却对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有印象。草平忍痛伸展身体。
镇上人多危险,虽说如此也没办法回家——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草平就只能想到这个秘密祠堂可去了。
草平举起右手遮住阳光。对自己而言这不过是只手。沐浴在林间的阳光下,确实存在于那里。他希望能怀疑这一切只是场恶梦。
夜晚的杂树林可说是一片漆黑,即使草平常来这里,要踏进去也还是会觉得毛毛的。尽管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但当然是比外头暗。默默地等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能看见祠堂模糊的轮廓,但它潜藏于黑暗中伫立的姿态,感觉起来跟以往不同,令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要是奥赛罗在就好了,草平没有看见朋友的身影而感到遗憾。这么一想,它晚上是怎么度过的呢?草平完全无从知晓。说不定睡觉的地方是在别处吧——他想着这种事情来打发时间。
然而如今到了早上,自己不能再逃避现实,必须要好好思考才行——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透明人?还有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好?可是才刚开始打算思索,草平口中就溢出了叹气声。自己现在的状况,就像是全身赤裸被带到沙漠正中央直接丢下不管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无可奈何。
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这种事老是找上我?草平坐在台座旁双手抱头烦恼。没有任何人能看见自己的身影、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总有一天会连自己这个存在也被忘记吧?
草平听见远方传来如猛兽咆哮的卡车行驶声。接着还听见了机车响起由金属发出,如同尖叫的声响,然后又随即消失在远方。看来今天世界也很和平。原本这个时间自己也应该要去上学了。自己本来该是这理所当然般运转的世界当中的一分子,可是现在却彻底被排除在外。就算名为嶋草平的一个小齿轮掉落,巨大的时针也不会停止转动吧。
学校——想到这里,草平就忆起了圣。自己不想再去学校了。班上同学们只是随兴霸凌自己。行动的缘由老早就消失了,现在他们只是因为想霸凌就霸凌——就是拥有这种肤浅想法的一群野蛮人。还有水口那句「消失吧」,草平一想起,就觉得心脏好像开了个大洞。
可是,草平重新开始思考。
既然现在没人能看见自己,那就在教室里任性妄为如何?他这么想而后抬起了头。现在这样肯定不会被欺负,可以举目眺望教室,毕竟自己现在可是个透明人。圣也好、城山也好、泽井也好,应该没有任何人看得见这副样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去确认一下也无妨吧。草平只是单纯感到兴趣,当他回过神之际,人已经离开了祠堂。
他尽可能不想走进城镇中。草平走进公园,朝着高中的方向前进。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草平细想,幸好昨天那条路是行人专用道。如果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变得透明,一不注意冲到汽车前方,下一秒肯定会变成遭辗毙的尸体吧。或许真该庆幸自己撞到的是人。
八扇公园现在没什么人。平日中午以前大概就是这幅情景,但即使如此还是能零星见到一些在散步或是为了运动而来到这里的人们。
首先必须做个确认才行。草平像昨天一样硬是冲到好几个人的面前。
「那个……」「不好意思……」「早安。」「请听我说!」
最后一句草平还试着讲得特别大声,然而人们的视线却仍是穿过草平的身体,聚焦在遥远的前方。
草平瞧着他们的双眼感到不寒而栗。在目送他们逐渐远走的背影时,他几乎就要产生「有问题的不是我而是那些人」这样的错觉。然而每当他看到店家的玻璃窗或池子的水面,就会体认到有问题的果然是自己而绝望。
果然不是梦啊——草平的嘴角流泻出干巴巴的笑容。
草平提心吊胆地出了公园,镇里比起昨晚变得和平许多。不见人群,只要专心走在人行道上,就暂且不用怕会被车子辗到。只不过时不时从背后出现的脚踏车和人仍然很棘手。
沿着国道行走,在差几步路就要抵达学校之际,草平看见顺着道路行进方向慢跑朝自己靠近的人影。步道的横幅并不宽。逐渐接近的是一名年约七十岁,个头矮小的男性,然而从他跑步的方式、身上穿的运动服和类似握拳的姿态之中,能够一目了然看出他应该是非常惯于运动的人。
草平把背贴在步道左侧住宅的外墙上,等那名老人通过。充满肌肉的老人,用外表无法想像的高速从他的眼前绝尘而去。他松了口气抚摸自己的胸口,而就在草平打算开始行走时,那名老人再次出现在他背后。
草平察觉到脚步声,迅即想跳开到旁边,可是左脚指尖却传来剧痛。
「——好痛!」
老人停下了脚步。但那绝不是因为草平的惨叫声传进他的耳际。「我是不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调匀呼吸只察看了鞋底。「这个老爷爷跑这什么麻烦的路线啊。」草平用泪眼怒瞪他。居然在在半路上回转,真是饶了我吧。
「你踩到我的脚了……」草平忍痛尝试说了出口,但老人还是用悠然的态度做着阿基里斯腱的伸展运动。丝毫没感受到有一名少年蹲在自己的身后。
脚趾应该是安然无恙。值得庆幸的是老人的身形矮小。看到他再次奔跑离去的姿态,草平深切感受到透明人是多么弱小。至今为止他所读过的许多本小说里,曾经出现过透明人或像是透明人的存在。在那种故事之中,几乎都是描述肉眼不可见的人类抑或机器,在战斗时拥有相当大的优势。
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草平想如此呐喊。明明就这么弱小!假如有敌人出现,也许真能发挥最大限度的功用,可是自己现在只是要去学校而已。
似乎经过了不少时间。草平拖着狼狈不堪的身体走到学校的校门口时,正是刚刚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