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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吵闹闹的开门声让缘睁开眼睛。
看来他是坐在事务所的沙发上打盹时沉沉入睡,从百叶窗隙缝射入的阳光洒在地上。
他轻声低吟,打算坐起时,一个人踩着响亮的脚步声现身。
「喂,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工作、该工作罗。」
走到睡眼惺忪的缘身旁,把手叉在胸前往下看的,是拥有一头白金色秀发的女性。
她红褐色的双眸闪烁着愉快的光辉。
蕾贝卡·罗斯是缘的旧识。
根据多年经验,可推敲出每当她露出这种眼神,大致上等在缘前方的,对他来说都不会是太愉快的事情。
所以缘背对着她,再次闭上双眼。
蕾贝卡用鼻子哼了一声,
她走到窗边拉开整扇百叶窗,须臾间席卷室内的阳光照亮空中的浮尘。
窗外早已充塞正午的阳光。
就算是从此处往外看,最为显眼的东西果然还是——「高墙」。
这道「高墙」恐怕是人类史上最巨大的建筑物,高达三千公尺;由于几乎把整个地球一分为二,所以拥有四万公里的长度。
自一百五十年前的「丧失节」之后,人类花费数十年筑起守护自己的「高墙」,而这个人类舍弃墙壁彼方一切的罪恶象征,今天依旧高耸入云。
若把视线从「高墙」拉回,跃入眼中的是杂乱无章、栉比鳞次的大楼。群众的摩天大楼无谓地争相夺高,偶尔用其怪异的设计吸引人们目光,无穷无尽地往外延伸。
但这样的景象在靠近大上一轮——与其说大上一轮,不如说巨大到连那些摩天大楼都相形渺小的圆柱型建筑物之后,便宣告终止。
那栋直径长达数十公里的建筑物,是这座水上都市—「方舟」九号的中枢。
街道以该中枢为中心呈圆盘状向外扩散,分为下层、中层和上层三个区块。
中层面积最为广大,是居民众多的「方舟」中心阶层。上层由上流阶级的人占据,下层则几乎都是维生基础设施和工厂,除贫民窟之外,能称为居住区的,就只有在工厂工作的人们所生活的一角而已。
缘居住的地方,便位在中层区里称不上高级路段,但却充满活力和喧嚣的其中一条繁华街道上。
「好,起来了,缘。」
她拍掌阻止想要睡回笼觉的缘。
缘无奈地转过身子,但仍旧维持躺在沙发上的姿势作为最后的抵抗。明知无效,他还是恶狠狠地瞪视蕾贝卡。
女孩像要继续催促他起床般用力拍手。
缘眼睛盯着蕾贝卡每次合上双手便跟着摇晃的丰硕胸部,脑中陷入为什么这女人是蕾贝卡的哲学性思考。
若这不是蕾贝卡,那就完美无缺了。
「怎样啦!」
看来他似乎细声吐出内心话,所以蕾贝卡愤愤地提出抗议。
个性强势有主见,这他并不在意。
聒噪吵闹,这个,也早习以为常。
但是面对连自己到几岁还尿床都知道的对象,实在是让人尴尬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缘从懂事开始就跟她在一起。
他知道蕾贝卡的初恋对象是国中美式足球队的主将,也知道那位主将因为已有心上人而甩了蕾贝卡。他虽然安慰嚎啕大哭的女孩直到天亮,但对于主将的心上人是自己这件事,至今依然保密。
学生时代,在缘是纯种日本人的事被人知道之后,他被当作稀有动物对待,曾遭受严重霸凌。那时候认真为他生气的人也是这个女孩。
缘深深叹息,从沙发上起身。
蕾贝卡看到这副模样,满意地点头道好。
「总之,你先去洗把脸吧。」
你是我妈吗?缘没有说出这句话,转身走向洗脸台。
用冰凉的水洗过脸后,睡意消失了几分,眼睛逐渐明亮起来。
他抬起脸瞪视镜中自己潮湿的脸庞。
眼睛下方微微浮现一圈小小的黑眼圈。
对二十来岁的青年而言,他常被说是娃娃脸,不过双亲曾告诉缘,日本人看起来都比较年轻。
而他们口中的日本人至今已几乎消失殆尽——应该说,日本这个国家早已不存在于世界上,所以他们的话实在没什么安慰效果。
缘用毛巾粗暴地擦拭水滴,走回事务所寻找自己的香烟。平常他都放在事务所的办公桌上,不然就是沙发旁的桌子上。
但那东西现在被蕾贝卡握在手中。
缘不禁啧了一声。
「我不是要你别抽了吗?」
「还我。」
缘表现出自己的不快,从女孩手中抢过烟盒。
他迅速抽出一根烟,衔到嘴中用打火机点燃。在吐出紫色烟雾的同时,他伸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皮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