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遗言执行者」将「关乎死者称谓」的发言权委任予我,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来寻求正义。如果他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提起死者,那么这个世界未来还会有无数复仇的暴力连锁,致使更多人受到杀害。死者的尸骸会被挖出坟场,用来证明「恐怖行动」的正当性。「死不掉的死者」亦会陷入名为片面主观的「炼狱」。
内田树着『陌生人与死者拉冈与列维纳斯』
「我认为千叶诗舞应该退出暗杀社。」
零士对鬼一提出建言。
「这样啊。」鬼一清理着自己的手枪,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感觉他是故意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他们在放学后的桌球场(暗杀社的据点)休息室里对谈。
「我不是出于个人的怒意才这么说的,这是为了她着想。严格来说,这也是气了我们整个社团着想。」零士加重语气说道「再派千叶诗舞上阵,也许她下次就会阵亡,运气好一点的话顶多拖到下下次。」
「你也太激动了吧。」
鬼一迅速重组整备好的枪枝,没插上弹匣的退膛枪枝就这么放在桌上。鬼一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葡萄汁丢给零士。
「…………」零士接下果汁,这才想起自己好几个小时没喝水了。他打开瓶盖开始飮用果汁,喝了以后才发现自己着了鬼一的道。换句话说,鬼一是要零士喝着飮料,乖乖听他解释,所以才会丢一瓶果汁过来。
「我们来讨论现实问题吧,零士同学。我问一个你一定能理解的问题,我相信你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将心灵受创的伙伴不断舍弃的战斗集团A』和『治疗心灵受创的伙伴,让他们重回战线的战斗集团B』你认为哪一个团体长期下来会有更好的战果?」
零士喝了一口飮料后回答。
「……后者,战斗集团B。」
「我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美军赢得太平洋战争有许多因素,其中一个因素是他们的战斗机采用了重视驾驶员生存性的设计。经验老道的驾驶员是无可取代的,尽管这种道理也不是绝对,但历劫还生的驾驶员肯定比菜鸟驾驶员强上数倍。地球上住了几十亿人口,人命之所以贵重的原因是,每个性命基本上都是无可取代的。」
「不过……」
「不过什么呢?」
「千叶诗舞的心,也许无法治愈。」
「也许治得好、也许治不好,这种事谁也说不准。我们不是预言家也没有超能力,没资格断定她治不好。」
「社长,你在模糊焦点。我说的是,她可能还没治好就死了。」
「还没发生的事情,没必要多做臆测。经过上次的作战,我们知道诗舞同学的心灵受了极大的伤害。既然如此,我们要用尽一切的办法治疗她。如果杀害〈海豚人〉能让她排忧解闷,那我们就让她杀个够。要是非下猛药不可,我们也只好请她做出赌命的觉悟了。」
「…………」
「我跟你说,任何人都可能会死,不是短命相的人先死。……零士同学,你不是在担心千叶诗舞的安危,你是害怕尸体增加罢了。」
零士被说中了痛处,他知道鬼一是对的。零士一开始说「为了诗舞好」纯粹是狡辩,早知道会被鬼一看透,他应该老实说「为了我的精神卫生着想,请叫千叶诗舞滚蛋」。零士扪心自问,我害怕尸体增加?
「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零士仍试着以常识当借口「不管是谁死掉,都不是一件好事吧。」
「你很清楚,暗杀社不是这么肤浅的组织吧?我们这些人,早就一头栽进炼狱的黑暗大海里了。」
零士当然清楚,他只是不愿意承认。零士今天说什么也想反抗社长,但继续争辩下去,现在的零士也无法驳倒鬼一。——不对、即便零士的思路处在最佳状态,他也从没有辩赢过鬼一。无可奈何的零士快步离开休息室,不屑在多做争辩。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正好和晃生擦身而过。
2
来到休息室的晃生,走过零士身旁时举手打了声招呼。零士却无视了晃生,他根本懒得看晃生一眼。被学弟无视的晃生坐上椅子,脸上的表情难掩失落。
「他是怎么了啊?」
「难得看你露出惊讶和失落的表情呢。」
「我的表情再怎么变还是一样帅啦,你和那个小子到底怎么了?」
「我们起了点争执,这在社团活动也蛮常见的。」
「长相帅气、头脑一流的本大爷,来猜猜你们为什么起争执吧。」
「你猜得应该没错。」
语毕,鬼一朝晃生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那是一个行之有年的益智问答节目的主持人,常在节目开始时对参赛者比的手势。
晃生满足地点点头说。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正确答案……我该说自己不同凡响吗?」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有这点默契也很正常吧。」
二人进行了一场似是而非、似有若无的交谈。鬼一也很习惯应付晃生了。
「要完全发挥一个小团体的机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鬼一自言自语地说。
「……黑猩猩的社会团体规模大约五十只左右。人类的大脑新皮质的尺寸,顶多适合一百五十人左右的社会团体。在没有严密组织构造的情况下,这是人类领导统驭的极限了。以军队来比喻,也只有中队规模的团体具有忠诚与信赖的个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