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覆盖着大床、触感滑顺的棉被下伸展手脚之后,赛米雅叹了一口气。与其说丈夫不在身旁有点寂寞,现在她更想要一个人独处。这几年来,每当丈夫注视着自己的时候,赛米雅总会觉得自己的表情僵硬。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视丈夫,脸上的表情也因而僵硬。
赛米雅尴尬的回应并没有让舒南的态度政变,然而这样的温柔现在只让赛米雅觉得沉重而已。
赛米雅想起了丈夫和他妹妹的脸。
(舒南和欧丽都好厉害……)
即便背负着重担、即便因为痛苦而表情扭曲,他们还是拥有踏出下一步的强悍。那种屹立不摇的强韧让赛米雅想起了祖母哈尔米雅。
(祖母会如此大而化之、强悍、耀眼的原因,就是她对自己是真王这一点毫不怀疑的缘故。)
祖母打从心底相信,身为来自诸神之山另一头的神明一族的子孙,自己只要活着就能为这个王国带来幸福。所以,她才会毫不动摇,彷佛大树一般屹立,让人民在她的无尽的臂弯下休息。
赛米雅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舒南认为赛米雅痛苦的原因源于和自己的结合。
自己是被血污秽的大公,赛米雅和自己结婚,让人民觉得不安,并相信不断袭来的灾难就是因为真王遭到污秽而带来的,连王宫里的混乱,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都没有消弭——舒南认为让赛米雅痛苦的就是这些事情。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要是自己能像祖母一样,对于自己是真王这一点毫无不安,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责难风波,自己应该都能光明正大地抬起头才对。应该说,自己或许会牵着舒南的手,带着他克服袭来的苦难吧。
厚织的窗帘下方,黎明淡淡的青白色光芒摇曳着。赛米雅对这幅景象视若无睹。
若是期待这个王国能够有更好的未来,自己就该出席晚宴。
说到底,该如何和外国交谊,原本就是该由真王决定的,所以赛米雅比谁都清楚和托拉王国的邦交有多重要。
托拉王国拥有漫长的海岸线,是个靠着交易利润而富有的王国。如果是就牵制在东边的平原有如乌云般广阔遍布的拉萨这层意义来说,现在和托拉王国建立强烈的羁绊,也会对这个王国的安定有强大的意义。
可是,真王领地的贵族们并不欢迎和托拉王国的交流。和托拉王国的交易量增加,得到好处的也只有从以前就和托拉王国有所往来的大公领地的领主和商人们而已。
而且,真王领地的贵族们是靠着通过自古以来的王要街道——散布在东边草原地带的商队都市群和这个国家连结的街道——的商品关税赚钱的。要是托拉王国和这个王国建立邦交,整顿南部的街道,使用那条街道的商人可能就会增加,这也让贵族们感到不安。
贵族们一定会在宴席上唱反调,让舒南难堪。为了让宴会平安无事地结束,身为真王的自己待在现场,是最重要的。
然而,就算知道这一点,赛米雅还是没有在邻国的王子面前现身的心情。
她并不是讨厌冥顽不灵的贵族们的责难——而是对出现在人前、以率领这个王国的真王身分坐在宝座上感到畏惧。
这个恐惧的根源,就是空虚。
这种彷佛站在没有根基的空中的空虚,才是赛米雅痛苦的根源。
不管自己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内心就是会动摇,让赛米雅最终连自己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了。
(那天晚上……)
赛米雅闭上眼睛,皱起眉头。
骑在王兽背上飞舞的艾琳对赛米雅说的话,在赛米雅的心头挖出了深深的洞。
她非常希望艾琳是为了救王兽才会编出这个夸张的故事。
可是,只要疑念在内心萌芽,就很难消除。
(如果真王不是诸神的子孙,自己的存在能让人们幸福这个说法就只是幻觉了。)
诸神洁净的血液充满了自己体内——要是这个自幼以来一直厩受到的感觉消失,那么留下来的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
自从尤米雅诞生后,每当赛米雅坐在王座上,在人民面前说话的时候,她的耳中都仿佛会听到这样的呢呐——你欺骗了所有的人。
让赛米雅一直痛苦至今的不是和舒南的婚姻,也不是人民的抱怨,而是这个一直出现在耳里的声音。
2、春宴
在注满柔和春日的庭院里,摆着一张巨大的圆形餐桌。
纯白桌布上方的玻璃器皿,盛放着色彩缤纷的果实和烤点心。受邀来参加午宴的人们心情愉快地畅谈,侍者们则在他们背后来来去去,用优雅的动作端出发着吱吱声的香喷喷烤肉,和冒着蒸气的温时蔬。
坐在大公左边位子的尤南带着紧张的表情,不停偷看着初次见面的邻国使者,几乎完全没有动桌上的料理。
舒南并没有教训这样的儿子,反而和坐在右手边的托拉王国王子气氛融洽的聊天,坐在对面的贵族们则是除了时而彼此窃窃私语之外,其他时间都默默地用餐。
身为真王亲戚的高级贵族们,全都打从心底憎恨为这个王国带来巨大改变的舒南。
他们认为招揽邻国之人来到神圣的王宫,根本就是践踏圣地的肮脏行为!如果可以的话,不管是晚宴或午宴他们都不想出席。虽然如此,他们还是无法违抗这个受到真王祝福的事,只能一脸不高兴地用餐。
欧丽悄声对着坐在身旁的侄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