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牙”的岩房
一瞬间,天空变得像正午一样明亮,不一会儿之后,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了。
在撼动全身的雷声尾音消失之前,雨开始下了起来。这是一场大得让人觉得天空彷佛脱了底似的豪雨。
“……哎呀呀。”护卫官一面伸手关上了马车的车窗,一面苦笑。
“真是伤脑筋哩。要是不把马车停到岩房入口处的话,可是会淋成落汤鸡的喔!”
不过,坐在护卫官对面的女子却只是茫茫然地凝视着紧闭的车窗,对护卫官的这番话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护卫官拨了一下开始泛白的头发,沉默地注视着女子一会儿,接着便再度对她说:“艾琳小姐,你刚才虽说把马车停在岩房前面一点儿的地方就好,不过看这雨势,还是请车夫把马车停在岩房入口处比较妥当吧?”
这个时候,艾琳才露出了回过神来的表情看着护卫宫。
“……不好意思,尤哈尔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名叫尤哈尔的护卫宫露出些微苦笑,又重复了一次刚才说的话。艾琳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充满歉疚。
“在这种雨势下确实会被淋成落汤鸡呢——不过,要是让马接近岩房入口的话,饲养在里面的斗蛇就会激动起来,所以不能把马车停在入口旁边。”
尤哈尔眨了眨眼。“这我知道,可是在这种豪雨中,马的味道应该不会飘到岩房里去吧?”
“嗯,不过因为斗蛇众很讨厌别人违反规范——”
尤哈尔对艾琳的说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们就只能淋个一身湿了。”尤哈尔这么说着,然后从脚边的行李上面拿起两顶斗笠,并把其中一顶递给父琳。“可惜光靠斗笠恐怕没办法抵挡这阵雨……”
艾琳接过了斗笠,只是即便马车停了下来,她还是没把斗笠戴上,反而轻轻地放在座位上。接着,艾琳用平静的声音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尤哈尔道歉。
“真是非常抱歉,让您这么费心,可是因为斗蛇众很讨厌别人进岩房的时候遮住脸……不过尤哈尔先生穿着护卫官的衣服,我想应该无妨,至于我的话,还是这样直接进去比较好。”行了一个礼之后,艾琳便打算伸手打开马车的门,尤哈尔则静静地阻止了她,亲自压下把手,将门向外推了出去。
“请。”
“谢谢。”艾琳再次对着尤哈尔低下头,走进了倾盆大雨中。
冰冷的雨水立刻就淋湿了全身上下,不过艾琳却对爬满身体、流过脸颊、濡湿头发的雨水心怀感激——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湿润的树木和青草的味道轻轻的抚过脸颊。
在因雨而摇曳的风景中,爬过巨大岩壁上的漆黑裂口带着异样的存在感直逼而来,在那条裂口——养育斗蛇的岩房里忙进忙出的人们,看起来就像是在巢穴内外来去的蝼蚁一般。
尤哈尔从马车上下来之后,看守着岩房入口的卫兵们便倏地立正站好。
连雨水都冲刷不掉的斗蛇黏液的甜味飘荡过来,让艾琳忍不住一把揪住了衣领。
就在艾琳小心地踩稳脚步,以防跑进岩房时在泥泞的路上滑到的同时,沐浴在众人好奇目光下的她也拚命地锁住心门,不让自己被一拥而上的回忆给吞噬。
可是,斗蛇那仿佛吹响破裂金属管的埃格,仍旧宛如幻觉一般在耳朵深处响起——那个二十多年前的遥远黎明、那个让自己的人生起了莫大变化的黎明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同苏醒了——艾琳不由得簌簌颤抖。
这里并不是艾琳长大的斗蛇村,可是无论是入口处的辽阔空地“广间”,还是里面区分成好几个岩房的构造,几乎都和艾琳小时候非常熟悉的那个村落的斗蛇岩房一模一样。
岩壁上的火把发出燃烧的声音,人们的影子也在潮湿的岩壁上舞动着。
男性斗蛇众们严肃的脸上露出警戒的表情,直盯着艾琳看。“广问”上铺着草蓆,斗蛇巨大的尸体就并列在上面。
已经死亡五天的斗蛇尸体上,连黏液都已经乾掉了,与其说是生物的尸体,看起来更像是涂了一层胶的木雕。
载着战士们在驰骋战场、无论什么样的骑兵都能撂倒的可怕斗蛇之中,身躯最庞大、总是负责打头阵、破坏敌阵的最强斗蛇就是“牙”。五天前,这些“牙”被人发现全部死掉了,对于管理托卡拉村岩房的斗蛇众来说,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负责调查“牙”的死因和处罚负责人是监察宫的工作,得知“牙”死亡之后,监察官立刻就来到了这个村庄,把负责照顾“牙”的男人绑起来带走,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大公却下令延滞处分,并派了新的监察人员过来。
在知道大公派来的监察人员是女性之后,斗蛇众们的疑惑更深了。
艾琳将视线从“牙”的尸体上移开,然后走向靠着墙边站着的斗蛇众。
“首领是哪一位?”
一名白发男人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做出了不知是点头行礼还是低头的暧昧动作。
他走近看见艾琳瞳孔的颜色,首领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在他开口之前,艾琳就先用平静的声音说:“我不是雾之民,我的母亲确实是霸之民,不过她已经因为选择和家父在一起而被放逐了——家父是斗蛇众。”
首领的眼睛深处闪烁了一下,大概是在追溯古老的记忆吧?他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猛然睁大眼睛。
“你就是那个……阿格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