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很直白,听起来不太像在陈述诊断结果。
“可是呢,深植在你心中的伦理观念认为接受这一切‘是不对的’──所以你才会对‘巨声悲鸣’以及学长有超乎寻常的厌恶感。因为你其实已经接受了,所以不得不装出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还担心自己的演技被人看穿,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超乎寻常地拘泥于伦理道德,所以演技变得夸大。就是这么一回事。”
空空点头,让医生这番话慢慢沁入自己心中。他确信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这是他最应该做的事。
“不应该说辈份较高学长的坏话以及不容许这种玩笑。这两种伦理观念在你心中互相冲突,所以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才那么含糊不清,好像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似的。我们也可以把你含糊不清的态度解释成是一种不安与恐惧的表现吧。你很担心‘我会不会总有一天闯出什么大祸’,深受不安与恐惧的影响。你的心情就是‘这样的我是不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犯下滔天大罪,或是伤害到某个亲密的人。自己的感性似乎和周遭的人不一样,会不会在不知不觉当中干出‘缺乏常识的行为’──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对,就是这样没错。”
虽然空空肯定医生的说法,可是本来在他内心里其实没有那么真实的不安情绪,只是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而已。如今听到医生用言语表达出来,才在自己的内心里逐渐理出头绪。
新的发现接连不断。
这对少年空空来说真是一大快感。
事实上空空觉得自己这个人比‘巨声悲鸣’更加‘莫名其妙’。而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别人的分析之下像剥洋葱般一点一点剥开来,他当然觉得愉快。
忽地,他连带回想起一件事。
空空是一般所谓‘矫正过的左撇子’──因为强制矫正对小孩子的人格形成有不良影响,所以最近似乎有些家长都不这么做了,可是不晓得他的父母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把原本惯用左手的空空矫正过来。
所以空空是用右手拿铅笔与筷子。
可是因为投球或是使用剪刀之类的动作没有矫正,所以这些行为还是使用左手。而且他在音乐课使用竖笛的时候也是右手在上面。不只这样,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或是用笔画图的时候也都是用左手。
所以从整体来看,空空仍然还是‘左撇子’。可是既然用‘右手’拿日常生活中最常使用的‘铅笔与筷子’,他一直很怀疑到底能不能说自己是个‘左撇子’。
每当有人问他‘惯用哪只手’,空空当然不得不说是‘左手’,可是这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好像在说谎骗人。但是如果说‘我是用右手拿铅笔与筷子,其他都是用左手’这样解释一长串,总觉得好像在找理由解释似的。
而且如果他这么说的话,人家也会擅自以为‘喔,那就是两只手都能用啰’──事实上也不是这样,真是误会一场。因为没有练过,所以他不会用左手用笔写字,也不会拿筷子。
换句话说,对空空来说‘惯用手’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大家都能自信满满地确定自己惯用哪只手──他甚至每次一谈到这个话题就觉得身体不舒服。明明不想说谎可是又说不出真相,带给他奇大无比的压力。
可是有一天,空空偶然在某一本书上学到一个字叫作‘Cross dominance’。他知道了像自己这种‘接受过矫正的左撇子’有这样的称呼──就算写秃再多枝笔都不足以表达当时的感动。
自己有个名字,有一种称呼。
空空不曾忘记那份感动──而现在他又体会到相同的感动了。
因为医生用这么简单易懂的方式分析他。
他了解到原来自己就是这类型的东西。
“空空小弟可能会觉得好像生活在一个风俗习惯都和自己不同的外国吧──因为从经验上知道自己的价值观与其他人有差别,所以不知不觉就会过度努力去配合人家。虽然入乡就要随俗,可是你明明是本地人,却被随俗这件事搞得七荤八素。装出具有一般常识的模样、装出普通人的模样──所以你无法忍受看见有人不遵守规矩。因为对你来说,有人不遵守规矩同时也代表‘规矩丧失意义’。”
“规矩……也就是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像一般人是吗?就像是原本以为一加一等于二,结果有个人跑出来主张一加一等于七这样──”
“不是用算数,可能用这个社会来说明比较恰当。西元六四五年实行大化革新的‘年号’虽然难以藉由实际体会去了解,但是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记在脑里。所以你才能主张‘西元六四五年发生大化革新’,就好像自己亲眼看过一样──可是如果这时候冒出来一个人一本正经地说‘大化革新在去年发生’,你一定会觉得搞不清楚状况吧?不只会搞不清楚状况──说不定还会大发脾气,觉得自己好像被否定了。”
“与其说自己被否定……或许应该说会觉得‘出了问题被人点破’,而且还是一个非常丢脸的问题。就好像把月极停车场当成是月极公司的停车场那样──可能我就是想抹去那种羞耻与尴尬,才会过分强烈地表达意见──”
“嗯。如果你能轻易想出这种比喻的话,那要想到之后的结论应该也不难了吧。也就是说不论你再怎么‘生气’,照本宣科地遵从伦理观感到‘厌恶’──可是世间的运作方式和你想的就是不一样。月极停车场就只是按月付费的停车场而已。”
“医生的意思是说我认知的伦理观……应该说我在伦理道德课里学到的东西,在现实世界中不存在吗?”
“存在,可是常常变动。人们一边畏惧不晓得‘巨声悲鸣’什么时候又会再发生,一边又能把他们畏惧的‘巨声悲鸣’当成笑话。在为往生者哀悼的同时,又把往生者当成开玩笑的梗。这就是一般的人性,能够包容两种事物。”
“可以包容两种事物……?你是说可以一边哀伤一边欢笑吗?不是假装哀伤,也不是假装欢笑?”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