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满是鲜血的嘴,从那漆黑空洞的喉咙深处,发出地狱般的声音,在临死之际诉诸她那强烈嫉妒与憎恨,对真木家的孩子——对真木梦人留下了强大的诅咒。
这件事,他对现人实在开不了口。
祖母的嫉妒心与竞争意识本来就特别强,在梦人当上作家并迅速走红的这两年间里,她没有哪一天真正地过上过舒心的日子。
从得知梦人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起,可以说祖母便再无安宁之日。祖母在家里胡闹的严重情况,甚至让人觉得身体硬朗本来说不定能活到百岁的祖母,恐怕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大幅折寿。
这样的状况,只能用异常来形容。但是,情况发展到如此地步的原因,倒是能够找出一个来。那就是,祖母在得知梦人成功之前,心里一直就瞧不起梦人和现人这对兄弟。
「那对残缺不全的狗崽啊」
祖母在谈到梦人两兄弟的时候常这么说。
将多胎儿当做动物一样讨厌,是非常非常落后的成见。而且,双胞胎哥哥梦人的一只脚还不方便,性格和行为也很成问题。
在梦人出名之前,祖母一直觉得那对兄弟,乃至真木家都十分低贱,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当然,她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真木家的人面前对此只字不提,装出慈祥老婆婆的形象。但每当她看到真木家的什么人,恨不得要对几分钟前还笑脸交谈的对象吐唾沫一般嘲笑对方,然后嘴里开始念叨充满歧视的话。
就是她所歧视的真木家的人,而且还是她最瞧不起的梦人,一夜之间成为了全国知名的作家。
当她得知此事时,她完完全全地气疯了,突然全身开始颤抖,以可怕的声音放声惨叫,还将当时手里正拿着的装满点心的果盘奋力地举过头顶,朝地上奋力地砸了下去。她动作之猛烈,甚至自己还被飞洒的碎片弄伤了。
那恐怖的场景,阿护永生难忘,如今仍历历在目。
在那以后,祖母不论刮风下雨,每天都不停地憎恨着真木梦人。
然后,祖母就去世了。就在她听说梦人回乡,而且与七屋敷家的大小姐立下婚约,气得喘不过气的那几天后。
祖母其实一直把现人他们当野狗看待的事,阿护一直都瞒着现人。
还有祖母恨得想要咒死梦人,最后基本是气死的死状,也不敢对现人讲。
他不希望现人知道这些事。而且,这么可怕且羞耻的事情,也尽量不希望让任何朋友知道。
「……奶奶」
阿护嘀咕了一声。
祖母留下了许许多多让阿护一家谁都得不到幸福的东西,孑然西去。
这个放着佛龛的房间里,就像被线香熏过一样,散发着沉香的味道。
在这间屋子里面,槅扇之上留下的焦茶色血迹,榻榻米草格的缝隙中渗进了血斑,怎么擦都无法完全清除。
这些东西,才像诅咒。
阿护看着这个房间,心情渐渐地变得沉重。
他想起祖母当时的那张嘴……那张嘴变成就像一个满是鲜血的洞穴。她咬断自己的手指,把满是皱纹的嘴边弄得到处是血,从口中露出的牙齿,牙缝里全都是血,整个嘴就像一只灌满血的壶。然后,在那个空洞之中,舌头就像独立的生物一班,蠕动着。
「……」
当时的情景在阿护脑海中鲜明闪现。
他感觉口中渐渐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空空的胃部周围,就像卷起漩涡一样,感觉十分难受。他皱紧眉头,单手紧紧地捂住嘴,将口中不知不觉间堆积起来的,感觉就像散发着血腥味的恶心唾液,硬生生地咽进了胃里。
然后,正当他准备离开房间,眼睛从房间之中移开的时候……
「!?」
闪回发生。
影像。
房间。
祖母的脸。
手。
抽屉。
「唔……!?」
就像影像突然被投射到眼球表面一般,老照片一般莫名其妙的情景在眼前展开,不断闪动。
炫目。
头晕。
脑袋里面的东西就像被倒出来。
眼前发生的闪回瞬间消失,然而鲜明的画面清晰地留在了脑海中,让阿护禁不住张大双眼,朝房间转过身去。
「啊……?」
他刚才所看到的,是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祖母放茶具的屉子。
那是他还很小的时候的记忆。祖母将这个茶柜的秘密告诉过阿护。
他突然回想了起来……那个茶柜是下部的装饰隔板可以拆下来的结构,而隔板下面还藏着一组抽屉。他之前把这件事彻彻底底地忘到了九霄云外。在昨天晚上,他跟父母一起对房间进行了彻查,自然也没有放过那个茶柜,但印象中并未调查过那个夹层抽屉。
祖母在他小时候将这件事告诉他时的情景,突然之间在他眼前闪过。
阿护默默地注视着那个茶柜。然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