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口气」
阿护坦白了自己的感受。
「是这样啊」
「嗯。虽然我从小就是奶奶照顾的,可是她每次听说别人家的孩子,甚至是她都没见过的人考上了名牌大学,被知名公司录取,或者当上医生之类的,就会气急败坏一发不可收拾。奶奶的自卑情结非常严重,给我施加了很大的压力,逼着我『出人头地』。现在我从重压之下释放出来之后,真是松了口气啊。不过叹气也不能太大声就是了」
阿护这么说着,把声音和目光都降得低低的,一边往前走,一边又补充了一句
「想要把奶奶听说的那些孩子全都赢过,除非当上总理大臣才行呢」
「那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现人虽然同意了阿护观点,但从阿护的说的话中能够感觉到,阿护的奶奶是真心那么期盼的。不过,这也只是光听阿护说罢了,现人实际见过阿护的奶奶,从那位奶奶身上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现人除了小学和阿护在一起玩的时候,就是路过或者有地方事务要处理的时候,与阿护的祖母见过几次面。虽然跟那位祖母说过一些话,但没什么交往,在感觉上就是一位很普通的,慈祥的白发老奶奶。
那应该是只有家人才能看得到的,内在与外在之间的差别吧。
譬如说现人的孪生哥哥梦人,他不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个烂到骨子里的家伙,可他现在倒是把外表弄得有模有样。
现人说道
「……哎,虽然是血脉相连的家人,都也不一定就是大家理想之中的那种样子呢」
这是他平时就有的,最直观的感想。阿护听到这个感想后,并没有否认,但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低下了头,就像嘀咕一样说道
「我并不是完全讨厌奶奶就是了」
「『要是改改那个毛病就好了』,是吧?」
现人哼着笑起来
「要是改掉『毛病』,谁都是完人了。问题就是出在那点『毛病』上啊。你是没去正视啦」
「…………或许吧」
「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无可奈何,因为是一家人,所以要无条件地包容对方的缺点……这种思路,我可不要。虽然畠村那家伙总是说这种话,总想让我和梦人好好关系,但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畠村是独生女,所以总是幻想着能有兄弟姐妹呢」
「……」
「哎,这种事在别人面前说会闹出麻烦事,所以我就只跟你说了」
梦人提到了从上幼儿园的时候便十分熟悉的畠村佑季子。
佑季子今天也参加了这场葬礼。在丧葬组的男人们埋棺木的时候,女人们在家里进行着其他的工作,而佑季子就加入到她们的行列中在干活。
佑季子格外受到当地老爷爷老奶奶们的疼爱,当地有个集会什么的,经常让她过来端茶倒水,或炒热气氛。她是那种走在路上都会被坐在走廊边上正在喝茶连天的老头老太太们伸手招过去的大红人,而且本人也拥有着开朗的性格,陪老年人也完全不觉得为难,所以附近的老头老太太全都护着佑季子,无一例外。
在在这种公开场合说佑季子不好,肯定会被当即当做坏人。
光是跟佑季子一个人吵都够麻烦了,而且还要引起周围老年人的公愤,搞得腹背受敌,现人光是想想就觉得烦。说佑季子的坏话,无异于往地狱的入口里钻。
「哎……」
现人被自己的想象搞得心情沈重,在回阿护家的一路上唉声叹气。现在在阿护家,女人们正为了迎接男人们回来准备茶水。现人的母亲,妹妹信乃步,还有佑季子也在她们的行列之中。
现人对这种状况,隐约地感到一种近似闭塞感的感觉。
不管是去还是回,走到哪里都不怕撞不见家里人跟当地人。现人想到这种乡下人抱团干事的风格,然而不经意地发觉到自己也身处其中,随即有种自己成为了一枚齿轮,被固定在了无法逃离的地方,无时无刻不被周围的人监视的感觉。
「……」
现人总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然后,当现人随着这样的心情,与阿护一起走进院子里的时候。
沙沙、
现人发觉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在院门口的附近驻足,停住不动了。
「……嗯?」
停下脚步的不止现人一个,阿护,然后还有从墓地回来的其他大人们,也都一样停下来的脚步。他们感受到里面传来就像正在发生某种纠纷的气息,都注视着玄关的方向,摆着或疑惑或不按的表情,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远远观望。
现人嘀咕起来
「……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
阿护这么说着,走上前去。
现人也慌慌张地跟在了后面,好在出什么时候的时候能够帮他一把。他们从身着丧服远远围观的大人们中间钻过去,走向玄关,随后便看到这场纠纷的中心人物,就静静地站在为举办葬礼而敞开的玄关处。
「————」
那是个年龄看起来与现人他们相仿的少女。
现人首先看到的是她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白衬衫,长长的整齐发梢与肩头若即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