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一样环视着我们。
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吧,她想到的事情应该多得数不清。
平常总是消遣别人到无谓程度的江西陀,说不出任何话语。
我肯定也非得要搭上这班便车才行;肯定要说一些蠢话才行。能够以这种方式温柔接纳江西陀才叫做同伴吧。
但我笑不出来。对于江西陀,我感受到一股即使揍她也不会消失的沸腾怒意。
「江西陀,抱歉我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也无法承认你的艺术。」
这一瞬间,社办再度变得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电视的声音。
「——这样吗……」
没能改变表情的江西陀脸上,浮现出至今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
「为什么背景是黑的?」
眼角浮现泪水的江西陀,以惊愕的神情僵在原地。
「既然你能够画得这么好,那背景也给我好好画出来吧!只画得出那种人体的玩意哪叫做艺术!那种画像去哪里找都找得到的。不过啊,专画尸体的人就只有你而己,这我承认。会以这种玩意当题材作画的家伙真的不存在,所以我承认。你的功力和才华,还有技术的高超程度,足以将我欣赏现代绘画至今,只觉得现代绘画无聊透顶的这种观念彻底颠覆,我承认你真的拥有最高水平的才华。」
我无法原谅。虽然一直压抑着,但已经达到极限了。
如此高超的技术居然只用在人类的尸体上,我实在无法忍受。
「你那种血液的描绘风格酷似莫内,他是一位能在绘画水流的时候忠实呈现光线折射的伟大风景画家。人类肌肤的描绘方式额似维梅尔,他是在那个年代最能以光影巧妙呈现人体肌肤温度的画家。构图风格很像全盛时期的毕加索,那种风格会莫名带来一股震撼,是超越了一般常识的视点。没错,就是视点,你的画作拥有非常辽阔的视野。人类的视野范围,一般都是由眼球的位置来决定吧?该怎么说,你的画作非常辽阔,而且不是普通的平面图,感觉像是随手就加入了透视法。你的画作拥有达文西『最后的晚餐』那种等级的深度。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至今没有像这样称赞过一个人,你的画作就是让我觉得这么了不起而且感到尊敬。如果是你,或许会成为永留美术史的一名画家,你画的尸体就是美丽得令我抱持这种期待——不过,这是怎样?为什么不画风景?为什么你只画人类尸体这种像是随处可见照片的玩意?浪费,真的是把才华当成垃圾非法乱丢!我无法原谅这种事!啊啊啊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我拿起倒地的铁管椅子,反复往地面敲打。
越是把想法说出来,我就越是嫉妒江西陀。
「用你的笔画出圣母峰吧!用你的柔嫩手指画出马特洪峰吧!就算是著名的世界遗产也无妨!如果是画夜空,你应该可以轻松画出超越星象仪的水平;如果是画大楼,应该能让一级建筑师放声大哭吧。可是,你为什么要画人类这种玩意?因为美丽?因为女性的尸体很色情?鬼扯!人体就只是一种记号吧?有手有脚有身体有屁股有头然后以双脚行走,用默认值说明人体记号的话就只是这样,足以评价的顶多只有女性的胸部!就算是有细部差异,大部分的人类也几乎完全一样,出自于同一个模子吧?江西陀,你这家伙和我不一样!你这家伙完全不懂风景的美妙之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指死你揍死你啊混账!明明要是能有江西陀这样的才华,我就可以更加深爱风景,可以更加幸福,可以让世界以漂亮美丽高雅有时大胆妖艳狂野的秀丽模样保存下来了!如今我心里冒出憎恨的杀意背脊寒毛倒竖满脑子不耐烦浑身发冷反胃作呕!」
心脏跳得好快,呼吸无法安定,血流瞬间就通过心脏,映在眼中的风景逐渐变红扭曲。
铁管椅子发出微弱的声音从根部断裂了。
「——好想宰了你,因为很可惜所以只把江西陀的手留下来就好,其他部位我真的好想全部剁烂!」
即使如此,江西陀的才华还是令我憎恨无比,几乎要当场呕吐。
「不,你就去画尸体吧,没办法了,随便你吧。因为要是不画,就会否定你身为艺术家的特质了。因为你是以这种稳固的哲学、伦理和道德打造出这种画风的。所以你为什么要烦恼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放弃啊?笨家伙!要是没有尸体,你就为了磨练画技放手去杀啊!如果是为了你的艺术,就让尸体堆积如山有什么关系!不过啊,我最不能原谅的是你没画背景。这种玩意根本就没有身为画作的价值吧!给我画风景啊!给我热爱风景,为风景献出你的画笔,为风景燃烧生命为风景而死啊!要是有画背景,至少可能成为一幅有人类尸体的风景,但现在这样不就只是人类尸体的图画吗!开什么玩笑?什么艺术,画不出风景的家伙没资格跟我谈艺术!」
『紧急插播一则新闻!又出现了一名「开膛手杰克」的受害者——』
「——吵死了!事到如今谁死掉都和我无关……」
电视播放出来的影像令我哑口无言。
我把扭曲的铁管椅子扔向墙壁。曾经是铁管椅子的物体,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掉到地上。
荻学姐频频颤抖;筱冢先生缩在房间角落;江西陀双脚无力瘫坐着;出岛学长摆出备战姿势;代表双手抱胸瞪着我。
这种风景,一点都无所谓。
我冲到电视前面调高音量。画面映出一个我熟悉的地点。
「住手……那里是,我喜欢的风景……」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有蒲公英绽放的街道。
「不准在那里用粉笔写字……」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有燕子筑巢的街道。
「不准在那里喷血液试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