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又有墨水从身体里流了出来。
宛如出现裂缝的陶器,这就是自己现在的身体。虚泛空洞的内在盛满蓝色墨水,不久过后,陶器终将破碎,朝四面八方迸洒大量墨水。
就像那个肮脏的<公爵>。
袖口滴滴答答地滴出蓝色墨水,不,也可能是红色墨水,或是黑色墨水。墨水看不出确切颜色,从白兔的身体里汩汩流出。
「啊啊……不能、弄脏……」
白兔哀叫着,踉跄离开餐车。餐车上放着前菜和面包,以及红酒和巧克力蛋糕。白兔要是晚一步走开,恐怕此时早已淋得整顿晚餐都是墨水。
只有一滴墨水滴在盘子边缘,就只有那么一滴,简直是奇迹。
白兔倚在水槽边,调整紊乱的呼吸,拭了下眼角。
「咦……」
他以为自己痛到流出泪水,红色眼眸里流下的却是蓝色墨水。
「可、可恶……!」
他握紧被墨水弄脏的手,朝流理台狠狠揍了一拳。
由于久未清理,水槽里和流理台上随处散落菜屑、碎肉和脏锅子。白兔一揍流理台,马上铿锵声四起,锅子和调理用具等掉落一地。
「小白。」
「!」
白兔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自己以外的声音,他忘记疼痛,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身旁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上头垂着一对类似白兔的长耳朵,端正的容貌乍看之下像个少女,脸上的微笑有些寂寥。
「……你这家伙……是什么时候……」
「<三月兔>。」
白兔瞪着他低喃,他噘起嘴果断地说道:
「你就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吗?<白兔>,这可是你取的呢。」
白兔一时说不出话。少年手抆着腰,环视凌乱不堪的厨房,目光停在脚边碎裂的盘子。
「这地方还真乱啊……好,我先来把这些东西洗干净。」
三月兔卷起袖子,把肮脏的碗盘和锅子全堆到水槽旁,白兔则是在一旁怒瞪他的背影。
「喂,别多管闲事。到底要我说几次才懂,不准你再来这里。」
三月兔回过头。
白兔的视线模糊,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墨水不再流了,只是身体仍在发抖。他怕自己一松懈,随时可能昏厥,就连三月兔正在靠近也是好不容易才察觉。
「……你又在勉强自已了。」
「不关你的事。我……不要紧。」
白兔拨开三月兔伸向自己的手,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让他觉得耗尽全身力气。
「这一切都是为了<爱丽丝>,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抓住餐车扶手,望见滴在盘子上的那滴墨水。他想擦掉,又因为手指颤抖,怎么也擦不干净。
然后——三月兔帮他擦去了那滴墨水。
「你说的对,这件事和我无关。」
模糊的视线里,三月兔笑了。
「你为什么伤得再重也念念不忘爱丽丝,为什么执着于<猎杀白兔游戏>,我不知道——所以我只是在『担心』你而已。」
白兔沉默不语,想起爱丽丝和自己,以及三月兔。
现在待在「奇异国度」里的居民几乎都是由白兔亲自带进来,三月兔也是一样。白兔为抛弃名字、过去与依恋,漫无目的四处彷徨的少年取了<三月兔>这个名字。
少年身上散发出危险又难以捉摸的气息,他因此避免利用少年做为游戏的棋子。在设定上,三月兔是疯帽商和睡鼠的朋友,他们的感情相当融洽,常愉快地共度午茶时光。但除了规则之外,白兔同时也剥夺了这项设定。
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
初次见到白兔时,少年在对话中一再重复这句话。因为是废物,不能参加游戏也没关系,他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只是语气里隐隐约约透露着,他其实还是希望能参加游戏的心愿。
直到现在,白兔还是不懂三月兔的真正用意。最让他搞不懂的是,在取名时,少年向他道了声谢。
白兔至今带过无数的人进入「奇异国度」,那些全是舍弃名字、过去与依恋的人,白兔也理所当然地为他们取上新的名字。
可是,其中即使有人喜欢,马上接受自己的新名字,也没有一个人向命名的白兔道谢……除了三月兔之外。
疯疯癫癫的帽商,老是在睡觉的睡鼠,一年到头都在举行奇怪茶会的疯狂白兔,<三月兔>。白兔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三月兔却向他表示谢意。
他该不会真的疯了吧。
自从和白兔混熟后,三月兔不时会造访白兔的洞穴,就和今天一样,声称自己是白兔的朋友。
——不对。
沙沙沙,白兔内心好像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