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暗夜流流 4 破裂的碎片

巫女。

  「时机成熟了,变革的时刻来了……」

  黎度取下蒙眼布,反射性地朗诵起经典的一节。尽管脑中翻腾着各种心事,整个人心神不宁,但双唇依然忠实地背诵出正确的文章。

  「——完成赫萨使命的时刻来了。为了维护成对的均衡、管理这片大地,我们必须创造新秩序。新秩序的理想正是原初的沙漠……」

  不久,祭司开始解读托宣的意义。黎度茫然地听着祭司的声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祭司今天的解读和前天不一样。

  (我在迦帛尔一般徒参加的集会,明明也下了同样的托宣呀……?)

  黎度比往常更加注意听祭司的话语。

  「不懂星星旨意的不肖之徒将会同族相残,落得两败俱伤,人口锐减……」

  尽管觉得不一样,但是因为黎度不记得上次祭司说了什么,所以无从确认。

  「污秽的血将会灭亡,我们将回到古老的时光……」

  ——一名祭司留意到正巫女歪头纳闷的模样,对伊拉斯咬起耳朵。

  「总裁殿下,正巫女似乎察觉到什么了。需要牵制她吗……」

  「不需要担心。就算她察觉了,也无能为力。」

  戴着白兜帽把脸遮住一半的伊拉斯,对信奉他的多事信徒露出苦笑这么回答。对他忠心是好事,却似乎因此看轻正巫女了。

  虽然伊拉斯自认奉黎度为上宾,但是他的态度看在别人眼里真是那样吗?

  「不过,话说回来,迦帛尔人实在很好对付呢。」

  祭司似乎把苦笑当作是对他亲近的表示,开心地继续说道。

  「我想总裁殿下应该听说了,部分心急的人已经组织派遣讨伐队了。」

  「嗯,我听说了。有行动力是好事。」

  「真是一群幸福的家伙,居然自取灭亡……」

  看青年祭司愈来愈多话,伊拉斯凑近他的脸,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方。

  「说到这里就好。据说光辉烦人的星星,死期都比较早。」

  「是……非、非常抱歉。一想到完成赫萨使命的时刻终于到来,我实在太高兴了,于是就……」

  明明叫他闭嘴了,这次却辩解起来;伊拉斯决定彻底漠视他,双唇依然挂着浅笑,望着聚集在眼前的黑袍一般徒。

  (幸福的家伙,是吗?要我说的话,你们也一样。)

  赫萨的使命是维护成对的均衡,管理这片大地。他们真的觉得这种东西有魅力吗?他们以为自己有多少能耐?真是滑稽。

  重点是,这世上真的有不惜奉献自己人生也要守护的东西吗?

  他们以为自己的人生有奉献的价值吗?

  全是闹剧,无聊至极。

  (那个男人会死就是因为发觉了这点,还留下烂摊子……)

  伊拉斯感觉到自己的表情紧绷,于是把兜帽往前拉。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男人的事了,甚至怀念起这股不快。

  不必想也知道是黎度害的,因为她突然提起父亲的话题。

  (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死于意外了……唉,假使真是这样就好了。)

  伊拉斯感到烦躁,暗暗咂舌。

  父亲确实在他小时候就死了,他对父亲也没什么印象。唯独鲜明地记得一幅画面。他不记得是几岁时的事,只知道那时他已经懂得简单的词汇。

  他们一家人总是四处逃窜。

  父母害怕某种伊拉斯无法理解的无形威胁,总是故意选没有人会走的险峻山路或危险地带前行。

  某天,一家三口走在看似荒凉的山区。

  山里有条细得甚至不能叫路的小径,只要往旁边走几步就是山崖,然而父亲很理所当然地要妻儿走那条路。父亲似乎认定,愈是危险的地方追兵就愈少。

  途中,在和母亲一起坐着休息的伊拉斯眼前,父亲忽然摇摇晃晃地走近悬崖。

  他仰望天空低声说:「啊啊,原来如此。」然后就消失在悬崖下了。

  伊拉斯没办法马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蒙住眼睛的母亲并没有看到这幅光景。

  伊拉斯记得后来等了父亲很长一段时间,却没等到父亲回来。

  (之后,身边就剩一无所知的母亲。那个没办法教我任何事,总是窝在狭小昏暗的世界,作着莫名其妙大梦的女人……)

  年幼的他牵着母亲的手,不知哭了多久。

  (她相信自己是世界需要的人,相信世界是美丽的……)

  不管伊拉斯怎么告诉她,事情已经不再是那样,她始终无法理解。

  即使到现在,他只要想起当时的事,还会浑身饱受痛苦折磨。

  他无法对父亲抱持一丝尊敬的念头。

  既然要带母亲离开,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切呢?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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