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卡耶尔从窗户确认女人前往水井之后,才下了卧榻。
女人似乎每天早上都会到井边去,先捞起湿泥巴,再从里面挤出水来,日复一日从不间断。据说这样大约能够确保两个人类一天所需的饮水量。
多亏了对方尽心尽力的看护,他的身体已经大致恢复,但却无意道谢。卡耶尔打算默默地离开这里。
他理了一下衣服,带着短刀走出房间。
家里面静悄悄的,给人一种是不是母女俩都不在的错觉。
卡耶尔笔直定向玄关,就在他推开木门踏出屋外,因炫目的阳光而眯起眼睛之际——
“……你要出门吗?”
忽然传来了这个声音。
卡耶尔迅速转身,发觉了那名注视着自己的老妇人。
在屋外的遮阳檐下,妇人坐在陈旧的木椅上微笑着。
随风飘扬的白发,布满皱纹的安祥脸庞。
(啊……)
她是昨天叫着儿子名字的妇人。
别理她,快走!脑中传来这样的声音,但他就是无法移动脚步。
拥有子女的妇人以一脸慈爱的表情,笔直地面向着卡耶尔。
妇人应该误认为自己是她儿子吧,所以才会露出那种眼神。
然而——
——妈妈,我想你的头发一定差不多要变白了,脸上也出现皱纹,只要一笑,眼睛就会藏进那些皱纹里面吧。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寄给母亲那封信的一段文字掠过他的脑海。
‘我的身高已经超越你了。头发留到腰部。因为你曾经一脸愉快地说着,就算混在其他小孩里面也能够马上认出来。所以我将头发留长,好让你在远方也能一眼就认出我。你从镇上看得见我吗?’
老妇人按着扶手,缓缓站起身。然后拄着拐杖,仿佛确认般,一步一步踩着步伐走向卡耶尔。
‘就像无论我怎么成长,你必定会认出我、拥抱我一样,不管你变得再老,我也一定会认出你、跑过去背你。我们很快就能再度一起生活。在那之前,请你就算老去,也不要先走一步。’
皱纹满布的脸庞笑着,有如珍珠般略显混浊的眼睛陷进那些皱纹里面。
‘我跟同伴处得很好,杰泽特也过得很好,请你不要担心。’
有如腐朽枯枝般的手,轻轻抓住了卡耶尔的手腕。
“才刚回来又马上要出门了,你这孩子还真忙哪!”
应该挥开她的手立刻转身就走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能够像这样再度平安回来就好。这是护身符,是我为了祈求你平安无事而做的,你就戴上吧。”
老妇人放开卡耶尔的手腕,只见上头系着织进头发的细编绳。
卡耶尔背部被轻轻推了一把,转了身。
“你要成就一番事业啊!路上小心!”
在那个沙哑声音的推送下,卡耶尔踏出了步伐。
一步、一步。
老妇人一定杵在原地,目送着儿子离开吧?
一步、再一步。
儿子一定会回头吧?他会挥挥手,前进,然后又再度回头吧?
等发觉周围再也没有任何遮蔽太阳光的影子,卡耶尔知道自己已经走出村落了。
他一次一步地踩稳步伐,始终盯着自己的脚下前进。
视野一端,不时闪过刚系上的编绳。
脚下的沙子滴答一声,渗进了圆而浓的颜色。
滴答、滴答,水敲打着沙子。以为下雨而心喜的虫子一瞬间探出头来。
但水很快就干涸了。
飞扬的灰色长发不久便消失在迷蒙的沙暴中。
※ ※ ※
拉比莎在感觉上腹部闷痛的同时清醒过来,一头雾水地望着四周。
眼前既不是牢笼,也不是帐篷,更不是塔拉斯伐尔或迦帛尔的家。
(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这是石造建筑物,看起来虽然很像是民宅的客厅,却出奇地空旷。
(为什么我会被绑着?)
自己此时手脚被绑着,嘴里塞着布地倒在地板上。这个状况怎么想郁不妙,但她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唯一想得到的可能性,就是落入宴会被搞砸的赫斯镇富豪手里。如果是这样的话,态泽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该不会被做掉了吧?
就在她坐起上半身时,阳光从某处唰地照进来,接着一名男子走进室内。
“你醒了吗?”
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这么说道。从上方看着拉比莎的男子有着浅褐色头发与黑眼珠。
尽管感觉不到敌意而略显困惑,拉比莎还是姑且瞪着那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