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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按一次,又等了好长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於是我豁出去连按十次。好不容易才有人从里面开锁,我却吓得想要立刻逃离现场。感觉自己好像乱按电铃的犯人。
「你在做什麼啊!」
探出头的女人并非在发问。一开始就出师不利,我吓得把快要脱口而出的问候嚥回去。
「啊,门……」
「你不是有钥匙吗?」
大衣口装里的确有一串钥匙。
我一面心想「难道别人家都是这样吗?」一面在玄关脱鞋,完全错过说「我回来了」的时机。
刚刚进屋那位很像是村田母亲的女性,正如我所想像,脸上戴著眼镜。俐落的短发染成淡棕色,纵使在家里也化好妆,猛然一看很像十年後的高岛礼子。她跟我妈妈完全相反,看起来就像是职业妇女。如果在工作场合碰上她,似乎是个很难缠的对象,而且她对儿子好像不怎麼关心。一想到这样刚好能够蒙混过去,我悄悄松了口气。
我在位於玄关左手边的高中生房间里脱下大衣,在洗脸台花了一点时间洗手。当我把头抬起来,镜子映出自己的脸。
村田健。
好了,村田。下定决心吧!应该是我要下定决心才对。接下来要跟睽违三个月的亲爸爸来个感人的重逢。
於是我做好心理准备走进客厅,只见沙发上坐著一个身穿白衬衫的大叔。他正在专心看报纸,只看到头发稀疏的後脑勺。这个大叔……不对,我怎能称呼人家「这个」,这名上班族就是村田的父亲。
「那个……」
「啊。」
他爸爸把脸抬高约三公分,看看应该是自己最心爱的独生子,但也只是一下子,不一会儿又把视线移回报纸。可能因为自己身为跨国企业的职员,必须常常注意社会情势;也可能是太久没回日本,拚命想要多了解一些国内的新闻。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我在短时间所掌握到的特徵,很像增胖百分之三十的佐田雅志。当然有戴眼镜、果然戴著眼镜、他们全家大小都戴眼镜。
原来佐田雅志跟高岛礼子结婚,会生出村田健这样的脑筋跟长相……
「呃——」
这时候出现一大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麼称呼许久不见的父亲。
以村田的个性来思考,喊「老爸」、「老妈」似乎不太妥当。这样的话不是只喊「爸」、就是「爸爸」或「父亲」罗?或者像个高一学生一样叫「爹地」……或许是「爹地」,说不定真的是「爹地」——
於是我下定决心,慢慢走近佐田雅志。
「啊——呃——那个……好久不见。」
我在说什麼啊?
「嗯?是啊,好久不见。」
伤脑筋的是他的声音不像民谣,而是很有魄力的重低音。我不禁被部长级的气魄压倒,还脱口说出奇怪的话:
「三、三个月的工作,辛苦你了。」
喂喂喂,我又不是在演「极道之妻」(注:日本黑道电影)!
爸爸抬起原本埋在报纸里的头,正经八百地看著自己的儿子。看似好好先生的眼镜隔著复古眼镜瞪得圆圆的。好极了~~就是现在!不要错过这个机会,一定要跟他好好交流!最重要的就是主动采取攻势。我在亮黄色的沙发上坐下,即使不熟也要设法跟他对话。
「香港怎麼样?港式饮茶好吃吗?有看到成龙吗?」
「老样子。」
「怎麼可能~~不要讲『老样子』啦!既然去了三个月,说些当地的见闻……」
「健!」
虽然有人用不耐烦的口气喊我的名字,但是我一瞬间没注意到是在喊谁。不过我还是立刻想起自己的角色,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村田的妈妈在餐桌上摊开文件,还用笔盖轻敲桌面:
「要讲话能不能请你们到旁边?这样我没办法集中精神。」
「咦?啊、对不起。」
「你妈妈把工作带回来了。」
爸爸小声地对一副状况外的我说道。看样子最近的职业妇女似乎都奉行把工作带回家处理的主义。
「没事的话就回房念书吧?」
「咦?可是晚饭……」
「你还没吃吗!?」
我也被他们吓了一跳。搞什麼,既然你家是三餐都是在外的老外,一开始怎麼不早说呢?我还以为他们全家人睽违三个月的团聚,一定会围著餐桌一起用餐呢!还想说虽然没有传出饭菜香,等一下可能会叫些寿司之类的来吃。
「真是的,你平常不是都会先吃过再回来吗?或是在路上买些东西回来……现在临时才说要吃晚饭,我可是什麼都没煮喔!」
「啊!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啦!我去便利店买些吃的就好了!有没有什麼要我顺便买回来的?」
我的想法太天真了,竟然肖想吃到高岛礼子亲手做的菜。
我穿上刚刚脱掉的驼色大衣,赶紧跑到门外的走廊。冲进电梯之後,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他家比想像中还难搞定,要是像这样持续几个礼拜,我可能会因为精神疲劳而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