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幽禁的期间,我一直思考的是您的青梅竹马,真正的梅莉露萝丝的事情。她受到父亲深爱着的这件事应该是事实吧。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关在鸟笼中。她有什么想法呢?她对于现状感到满足吗?她不会想离开那里吗?假如那份爱是种夺去她的自由、令她感到不愉快的情感的话——」
「你……!」
黎戴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而对路希德露出温柔的笑脸。
「得不到的事物总是最美好的,不是吗?或许您确实没有受到母后所爱,但是您得到了梅莉露萝丝的爱。在您照理说已被祖国抛弃,被当成人质送到帕尔梅尼亚时,您也得到了难能可贵的左右手,而且是靠自己的力量。虽然您为了失去马修斯而悲伤,但是我对此十分羡慕。因为我并没有在失去后足以让我乱了心神的事物。」
这是段让人无法想象出自黎戴斯之口,蕴含着强烈热度的言词。
(黎戴斯……?)
路希德用不同于以往的眼神望向他。
「假如之后这条命得以延续下去,我想要爱着某个人,爱到若被夺走就会活不下去的地步。就算对方不需要这份爱也没有关系。」
要是完整将渴望这种情绪化为声音的话,大概就是像这样吧?路希德这么想。
在他眼前的,确实是从很久以前就十分熟悉的面孔。他是将自己踢到一旁,夺走家人的所有爱情的弟弟。要是没有他,自己八成不会被丢到帕尔梅尼亚吧……明明是该在内心如此憎恨无数次的对象。然而为什么呢?他有种彷佛现在才刚认识这个男人的感觉。
……我很羡慕您。
(或许真的是如此。我得到了洁儿跟马修斯。正因为被丢到帕尔梅尼亚,我才能跟梅莉露萝丝相识。我早就已经得到所失去的一切的代价了。)
——这并不是因为距离太近或太远的问题。他刚才这么说。或许的确是如此吧?因为直到刚才为止,自己连这个亲弟弟在思考些什么都没能察觉。
「所以……你才会转而对洁儿而非梅莉露萝丝产生兴趣吗?」
他下意识地这么问。当他心想「糟糕」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洁儿……?哦,不是的。我中意那个人是因为别的理由。我跟那个人注视的是一样的事物喔。我们看着同样的人,想支持同样的对象,为他付出一切。」
「一样的人!」
路希德质问般地大喊:
「你有见过格列凡吗?」
「啊……?请问格列凡是谁?」
「唔……没、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无论怎么说,他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在失言。路希德将自己心里的另一张嘴紧紧闭住。他明明还无法断定这家伙不是敌人,却脱口说出了格列凡的名字。
都是因为从刚才开始,大量的情报就如海啸般涌来,他无法在脑中做好整理的缘故。马修斯的事情、黎戴斯的真心,以及他对洁儿有兴趣的这件事情…:
(无法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风变强了。他转眼一望,发现太阳开始慢慢泛黄,宛如用变色的陈旧纸张制成的枯叶在风的带动之下飞起,又轻飘飘地落下。有别于飘落的花瓣,枯叶发出了有些寂寥的声响。
「您回到屋里比较好吧?这样会厌冒喔,王兄。」
路希德困惑地望着他。受到这个至今都只是憎恨与警戒对象的弟弟如此关怀,让他很不习惯。即使如此……不知为何,他还是看得出对方并无意加害自己。虽然不擅长玩弄权谋,但是他至少能靠感觉明白眼前的人是敌是友。
黎戴斯对自己并无二心。他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他真的舍弃对王位的野心了吗?还是说,他本来就没有这种想法吗?确实在内战时,黎戴斯也没有对我表现出反抗态度。母后明明早就逃了,他却直到最后都留在圣?安琪莉,甚至还不战而降。)
「哎呀,还真冷。」
黎戴斯缩起身子,摩娑着上臂。
「我们快点回到屋里吧,王兄。对了,等一下要不要邀请您美丽的妻子,一起来喝个茶呢?啊啊,我也想吃烘焙点心呢。」
「你太厚脸皮了。还有,不要叫我王兄。」
「是是是,国王陛下。」
他们踩着落叶前进。这种「沙沙沙」的声音,是不是某种事物从自己心中消失的声音呢?
(那么,是什么消失了……?)
路希德停下脚步。
先行回到走廊上的黎戴斯正在对侍女们吩咐些什么。忽然间他转过头,一脸寻常地说:
「对了,王兄,我们喝酥油茶好吗?」
这种平凡无奇的对话,让他一阵晕眩-
—因为这种平凡的感觉,实在让他感到太过舒适了。
在赌博庆典结束后过了两个月,饱含热气的夏风也稍微染上了秋天的气息。
无论是赌博庆典一结束就如雪片般送来的陈情书,还是用以决定税率的报告,这些根本就是秋季的特产。由于洁儿已经习惯将这种文件分类阅览,因此她也不再出入北塔,一味埋头于处理自己负责的份。来自地方上的报告中,最为重要的是其可信度,其中关于税务的项目尤其需要注意。这是因为明明没有歉收,却伪造成因歉收请求中央降低税率,中间的差额就全都进入官员口袋……这样的事件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