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明明太阳才刚升起,夏季的强烈日照片刻就将冷空气化作热风。
沉重的空气撞上墙壁,沉甸甸地堆积在墙边。路希德想起有个人说过,此时就跟扑上粉后呛到时一样令人呼吸困难。
(是谁说的……嗯,大概是洁儿吧。)
他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妻子不太喜欢化妆。当时他想,她明明是个妙龄女子,却时常说出这种奇怪的话。不过当热风吹到脸上时,那种喘不过气的感受或许真的跟吸进妆粉时的感觉很像。
但是无论沭浴在多么强烈的日光下,路希德现在却陷在冷汗直流的状况中。
因为近在眼前的锋芒。
而比刀刃更加锐利的,是眼前这个正打算伤害自己的男人。
「现在立刻说出你的本名跟来历,然后发誓!」
此时响起的声音比任何锐利的刀锋都还要令人胆寒。这正是刚才朝他挥舞斧头,将他的头夹在两柄斧头中间的男人所发出的声音。
「赫丝。」
彷佛喘息般地说完,路希德吞了口口水。大概是因为紧张吧,无法顺利润喉。
之所以难以开口,是因为他一句谎话都不想说。然而他无法顺利拣选出该说的话。事实上,他甚至不太想拣选言词。他必须如实传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做到这个地步,就无法表达出诚意!
(就算说我笨拙也好,愚蠢也罢。但是我只能采取这种做法,对欣赏的人我只能诚挚以对!)
路希德闭上眼睛。他希望能藉由这个动作,表达出自己不打算在他面前有任何掩饰,并希望能传达出自己的真心,就算只有一部分也好。
「赫丝。或许我没有对你坦白一切,可是我没有对你说谎。」
「说谎?」
「对。说谎是我最讨厌的事情。比起别人对我说谎还更讨厌。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试图对我掩饰。」
无法传达到心中、肤浅说出的言语显然廉价、泛滥而无意义。他不想对赫丝说出这种话。
敷衍的话语没有力量。比起这种东西,他更希望像从深邃水井中打起水来一样,发自内心地传达。
「掩饰……吗?」
此时,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从赫丝身上感受到的怒气好像有些和缓了。
他缓缓睁开眼,在自己眼前略高的位置看见荷莉赫丝的脸。他依然对路希德投以仿佛研磨过利的刀刃般的眼神。他的表情甚至会让人觉得,就算是审判罪犯的大法官,也不会露出如此谴责罪恶的神情。
突然间,路希德移动视线,发现在自己的颈边看不见斧头的锋芒。原来赫丝已经收起武器。
「赫丝,只有这点,拜托你要相信我。我想出席比武大会。」
已经不打算费心拣选言词的路希德说:
「所以,我打算尽早回到这里。」
「回这里?你不是要回故乡吗?」
「我就住在帕鲁耶姆。我家……就在这个城市。」
知道他寄宿在外的赫丝一脸惊讶地皱眉。为了不造成误会,路希德急忙附加说明:
「我可能没有解释得很清楚,其实我家并不赞同我参加比武大会。现在的我半放弃了身为一家之长应尽的义务。但是我后来发现,假如不履行那个义务,不管是什么样的胜利都算不上胜利。」
路希德单手解开皮带扣环,把路克纳斯连着剑鞘一同拿起。赫丝的脸上有一瞬间被讶异覆盖。
「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以此为证。」
彷佛在说『收下吧』一样,路希德把路克纳斯举到他胸前。
「这是我家的传家宝。这把剑来自于我的祖父,它可以为我的一切作保证。我的名字就是来自这把路克纳斯,其意为:你所散发的光芒,并非为了揭露罪恶,而是要时刻照亮他人。」
「照亮他人……」
落在石阶上的影子,颜色慢慢变得深沉。
不久,当『当——当——』的钟声响起后,城中教会的钟同时开始铿锵作响,告知现在的时间。城门打开的时间到了。
城里出现了人的气息。与此同时,小巷中开始传来人们的吵闹声。在聚集了面包店的街道,以及旅人们用早餐的店铺开始准备做生意。不久后,也会有好几辆马车在这样的广场停靠,卸下货物,等待客人上门吧。
在小巷,在大街,人们的气息愈来愈浓厚。
两人究竟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对峙了多久呢?在这段时间内,荷莉赫丝一直动也不动地思索某些事情,不过……
「好吧。」
他彷佛在做确认似地低声说,并接过路克纳斯。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非常感谢。」
路希德放松因紧张而紧绷的脸部肌肉,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说真的,将这把可以说是艾兹森宝物的路克纳斯交付他人,是件非比寻常的事情(实际上,要是马修斯听到这件事,可能会说『您的行动太轻率了』,惊惶到晕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