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虫,眼球,白雪公主 第二章 真实的镜子

;“……”

  突然掘子停下了走向学校的脚步,向泪歌望去。那种感情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许并不是同情心——怀着那种不可思议的心情,她问道:

  “那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

  血液,皮肉,内脏,甚至是生命都已经丧失殆尽,处于那种发狂都不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状态,可她只是歪着头。就像胎儿在蠕动一样,轻轻地颤抖着——仿佛是被什么彻底击倒,毫无还手之力。掘子也领会了似地点点头。

  “是啊。阿掘我也不想死啊。”

  宛如虫一般的,红色的眼瞳中,浮现出的只是无尽的哀愁。

  “……为什么呢,泪歌?”

  远远地呼唤着泪歌的名字,掘子向前走去,寻找蜜姬和美名。泪歌的身影,渐渐地从掘子的视线中消失。

  ◆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死亡好可怕。比什么东西都要可怕啊。自己彻底消失,在世界上不再存在,这样真是太可怕了。现在所看见的一切,所感觉到的一切,所思考的一切——全部都,彻彻底底地完全消失了。

  只是想象着,就忍不住因为害怕而发狂。

  泪歌——贤木Joker只是对着死的终结,感到胆怯罢了。确实,消失的时刻在一点点地接近。为什么会这么可怕呢?掘子也曾问为什么,但Joker也完全不明白啊。

  真实完全没有乐趣的人生啊。只是从恐怖之中逃脱,漫无目的,无所事事,过着平淡无聊的人生。

  “……”

  各种各样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就像走马灯一样——自己的生命也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Joker想着。

  看见了,看见了。那脏脏的贫民窟的小巷里,母亲丑陋的睡姿,根本不存在上帝的空荡荡的教会,近处在不断倾吐着烦恼的老婆婆,圣经。在空无一物的教会遗迹上站着的自己——以及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贤木愿凤。为了提出那些不可思议的问题而造访Joker的教会的,非常讨厌的男人。

  究竟是为什么呢,现在也一点搞不懂,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行动。是自暴自弃么……Joker,紧紧地抓住了那个男人伸出的手。由于厌恶着自己那个整日与男人沉浸在欢淫游戏中的、无情的母亲,所以对男人也是敬而远之。这次,是第一次触碰异性的手心。

  愿凤。手心如火一般温热的男人。

  对于一直静静地生活着的Joker而言,他是个完全无法理解的,有着令人无法捉摸的热情的男人,爱之类的情感——根本没有,是的,对于爱之类的情感,一点也不明白。对于愿凤,是非常非常地讨厌,一点也没有共同话题,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完全不一致,只要一见面就会吵起架来。他既傲慢,头脑也不清楚,却对一些奇怪的地方有着特殊的敏锐度,乐于揭开别人的疮疤。曾经无数次下定决心不再见他而诀别,在那时候,真的是从心底里觉得,就算不见他也没有关系。

  可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依然在他身旁。对于远远地逃走的Joker——他傲慢地利用自己巨大的财力和全力,派出手下去寻找她,并将她带回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狡猾的完全不知所云的男人。为什么对于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却如此执着,一直到最后Joker也没有弄明白。他一次也没有说过“Joker我爱你”之类的话语,不论与他多少次倾诉着爱的话语,多少次接吻,多少次肉体相拥在一起,Joker也从未想过,他会爱着自己。

  只是一个和自己同样的,需要别人的人罢了——也许就是这样。

  比起世界上的其他人,得到了更多的恩惠,可依然像自己一样抱有相同恐惧的他,其实是比任何人都要容易感到寂寞的家伙,说着那些愚蠢的话只是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就是这样幼稚的孩子。一无所知地畏惧着上帝所不在的世界,不论何时何地都渴望着来自于他人的温暖,和Joker是一样的。

  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么?虽然寂寞,也不知道如何令寂寞消失的方法么?

  一样的,自己也一样。愿凤。和自己是一样的——事到如今,即使意识到这一点,也已经太迟了。

  愿凤,有没有因为与自己的相遇而后悔呢?对巨大碎片一无所知之时,被它所附体的自己,由于和那个自己、和Joker产生了关系,那个男人的确加速了自己的死亡。如果没有追求永生的话,会活得更加幸福吧,也许。

  回想起在教会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在稍稍明白了上帝是不存在的这一点的时候,自己依然日夜祈祷。而那个愚蠢的男人,竟然对自己说出了“我要成为上帝”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虽然那个男人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成为上帝,但在一瞬间——哪怕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难道Joker的心就没有发生过剧烈的动摇么?

  就像小孩子一样,在感到寂寞的时候相互依偎着取暖。那种温暖——格外地火热,就此记住了他的体温。闭上双眼,共同分享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愿凤绝不会触碰Joker之外的其他人。其实只要他愿意的话,无论多么美丽的女人都能到手,但他大概讨厌这样吧。其他人很可怕。知道啦,知道啦,愿凤。

  为什么,只有在将死之时,才想起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呢?为什么在失去生命的时候,才察觉到那东西是无可替代的呢?为什么那些幸福的时间,总是在刚刚察觉的时候就已经统统流逝了呢?

  愿凤。

  应该非常非常讨厌的,令人憎恶的男人。可是,愚龙,龙惠,在生出他们的时候——自己不知为什么,好像笑了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人类那样,和那个家伙一起笑了起来。

  那就是幸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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