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虫,眼球,杀菌消毒 第三夜 闺房

  好累,完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生气就好了吗?伤心就好了吗?连这个也不清楚。脑中一片混乱,头好晕,好想吐。

  阿掘回到家,茫然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之类的东西。然后无意识地拿出汤匙,汤匙在灯光下反射出光芒。

  火乃和树夫如果知道自己今天和手长鬼战斗大概会生气吧——不,一定会生气吧,因为打破了“不可以伤害别人”这个最低限度的约定。

  “可是——”

  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好?

  矛盾,总觉得有两个主张正义的自己。

  想保护铃音、学校伙伴、镇上所有人的阿掘。

  将不可以伤害别人,不可以杀别人的想法铭记在心的阿掘。

  尽管两者无法兼容,但无可奈何,两边都是货真价实的我。也想过或许自己没有必要战斗,不过我当时认为那是最正确的做法。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我还是觉得,如果不是我就无法打败手长鬼。

  “所以啊,你必须在遇到杀菌消毒前,决定自己的未来,是要以怪物身份活下去,还是以人类身份活下去?”

  带着一双狼眼的冒牌神父所说的那番话,在脑中反覆回荡。

  是的,阿掘在今日与手长鬼的交战中,察觉到自己内心确实存在“眼球掘子”这个怪物。和手长鬼作战时真的很开心,挖出她的眼球。不知为何感觉很棒。铃音只不过是站在自己身后,竟然就想杀掉她。虽然不是真正的铃音,但她有着铃音的外表,所以等于是一样的。

  不小心知道了。

  自己果然不是人类。

  是个专挖眼球,暗中活了千年之久的怪物。就连不会说话的器物。历经九十九年后都会变成怪物,这副用了千年的老旧躯体早已不算人类了吧。

  连心也——

  在很早以前就是怪物了。

  阿掘了解这点。她感到很沮丧,懒洋洋地望着汤匙,只有这个光芒永远如此坚定。

  在这个没有重要东西的绝望世界里,自己像在央求般注视着的。一直是这个光芒。

  只有在用汤匙挖出谁的眼球,夺取其生命时,才终于有活着的真实感。挖眼球的怪物——那就是我。

  想起来了,竟想起来了。

  “唔。”

  什么常识与一般性社会伦理观养成训练。

  无聊!那种东西,是以人类为对象的训练。

  我是谁?是眼球掘子,是冷酷的怪物,不可以和人类在一起。因为我反而更像是和那个手长鬼同种类的生物。

  阿掘用力咬牙到发出声音,从宽敞的沙发起身。位于观音逆笑镇镇中心不算小的高级公寓,在透过大片窗户观望星星的昏暗客厅里低声叹息。

  与野一向是外来者。被捡来的我,没有任何立足之地。千年前以眼球掘子之名活过来的我,偶然从铃音及贤木那里得到立足之地,就那样依赖他们一一

  在阿掘脑中的想像世界里,有无数颗眼球在爬。

  那些是自己过去从别人身上挖下来的眼球。早已黯淡无光的空虚眼球,不带感情地直盯着自己。

  在苹果生根前杀掉的人类的;为了探求长生不死秘密而攻击自己的人类的;并非必然,只是偶然与自己为敌者的……那是多数人类一一以及数不清的“虫”的眼球。

  ——我……

  是啊。

  ——根本不应该得到幸福。

  没有那种权利。怪物就要像个怪物,到死都不离开黑暗才对。因为离开了黑暗,因为被奇迹般的温柔包围住,我觉得肮脏的自己很可耻。很讨厌,宁可死。

  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心情。

  啊啊,身边没有铃音。没有只要我说傻话,就会一边温柔微笑,一边骂我的她。

  在那之后,在与手长鬼决死战后,狼眼男突然现身,将手长鬼回收、离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阿掘。

  自称在千年前杀了自己的男人一一藉口无法。尽管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为何,总之,他的一字一句都在阿掘心中留下了爪痕。

  我在看到铃音身影后失去理智。那时运气好,虽然有想到解决方法,但要是对手真的很坏就没戏唱了。我变弱了,比以前弱很多很多。并不是苹果减少的关系,因为身体能力不会改变。

  可是,我还是变弱了。

  将昏厥的叹木随便交给路人,请对方叫救护车后,突然觉得厌烦而回家。现在一个人在家,火乃和树夫两位“父母”。还没回到这间为了常识与一般性社会伦理观养成训练而准备的公寓。

  和情绪异常亢奋的两人一起生活了三周之久。

  说不开心是骗人的,事实上,阿掘变得经常笑了。

  可是,这是伪装的生活,是假的幸福。我的亲生父母放弃养育幼小的我的义务,抛弃了我,之后捡到我的养父母,一次也没爱过我就被“虫”杀害了,这就是全部。事到如今,才不想再有什么父母。

  在没有开灯,随意放置着观叶植物的房间里,阿掘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未开电源,一片黑压压的电视屏幕。真沮丧,心情差透了。和手长鬼战斗,只得到不舒服的罪恶感以及空虚感。

  “啪”一声,电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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