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乃是种种无法补救之事的集合体。
当然了,因为过去的东西,是无法挽回的。不论是犯下错误,又或是作出了正确的行动,都无法改变过去。现在也不用去多想什么吸取教训了,光想是没用的,因为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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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如此,总觉得搞错了的地方反而更多的只是自己一个人么?“那个时候若是那样做的话……”,“又或者这样做的话……”,现在亚尔德的脑海中满是如此的念头——话虽如此,即使回到当时的情景,恐怕自己还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这正是自己的无可救药之处。
亚尔德叹了一口气,抬头扫视了一眼四边的建筑物以及被这些建筑物围成的那一片天空,然后又将视线下移到正往前行的预言者的背影处。
“大人?”
自己一听到他对自己说话就马上想到“杰沙鲁特”,这总得想个办法。
重复说萨亚利姆上百次,应该就不会再想错了吧。至少违和感会消失吧。
亚尔德刚才又稍稍停下了脚步,但要解释自己没事也是非常麻烦,于是他就直接又迈开脚步。杰沙鲁特……不,萨亚利姆跟在后面,并没有出声。
街道上感觉到风。虽然肯定比不上城墙外面,但这里的风也混杂着沙粒。头上的天空呈黄色,也是这个原因。灰色的铺路石板之上也有流沙翻滚。这些石头,又是从哪里运过来的呢?难道也和石板一样自己出现的?
——人为的建筑沉没在沙漠之中不说,神的意志又怎么样呢?
亚尔德想象了一下这个都市完全消失的样子。在那里,有残留下来的石板,没有被翻卷的黄沙磨灭,犹如这座消逝的都市和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的墓碑,静静地留在那里——这只不过是无聊的妄想,但想象中的那林立于沙漠之中的巨大的石板群的光景,却吸引着亚尔德。
街道上的那些石板也许都只是普通的石板而已。又或者,那些在黄沙之上忽隐忽现的石板,其实每一块都是由问与答反应而生成的奇迹之石板……又有谁能够断言这是没可能?
就算是守门人,应该也不是无所不知。因为他们和这一扇门也好,和消失在门的那一侧的神也好,都没有关联,他们只是自己住在这里而已。
——他们并没有绑着名为“恩宠”的锁链。
奇迹也好,诅咒也好,原本躲藏在这里的那位神明也好,都和辛历鲁的人没有关系。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聚居在这里,纯粹为了求知。亚尔德羡慕他们能够如此,也觉得他们愚蠢……
亚尔德忽然察觉,自己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于是他抬起头。
珐如邦和预言者并肩而行。话虽如此,他们并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完全感觉不到有沟通。没有不和,却很生疏。他们相互的那种漠不关心,或许就表现在他们两人的空气之间。可能是因为疲劳吧,两人都似乎将自己封闭起来。他们走路的样子,就像是只随着迈步的惯性向前走而已。
走在最前面的守门人,他要做好守门人的分内事,也没办法和他搭话。之前他就提醒过众人,不要在他带路的时候和他说话。不过即使没有提醒,亚尔德也没有打搞他的意思。因为亚尔德知道他已经溶入了隔绝四周的无我境地,向他搭话也是白搭。因为他的意识,都集中在门所在的位置之上了。
亚尔德问过守门人。他告诉亚尔德,那一扇门既是这个世界之物,亦非这个世界之物,换言之,就是并不一会固定在一个地方。
亚尔德很想回一句“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但自从到达这个都市之后,亚尔德就已觉得面对类似的事,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去听。什么都可以查得到的索引啊,自己写的书本啊之类……不都是些一下子难以置信的东西么?
老人还说过,因为门的出现,这里的街道无论如何都会偏离了那么一点点。亚尔德的眼中,街道里的建筑物无论怎么看,它们的间隔都是一样的,只是终点并不规则而已。但是,从中分辨出微妙的偏差,然后计算其方向与距离——这一个似乎就是确定门的位置的特定之法。
虽然不需要恩宠之类的特殊能力,但若没有正确的记忆力,观察力,以及长年恒久的经验,是无法胜任这种工作的吧。
所以,他才要回到这里。
——为了怀着问题的人能够到达那一扇门,为了帮他们引路。
在这么一个废墟里。
在外面看上去已被打磨得干干净净的辛历鲁,它的内部依然残留着烧焦的痕迹。大概是因为不像外面的城墙,这里并没有直接面向黄沙。那些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物上面的那些牢牢粘着的焦迹的多少,给它们赋予了些许不同的个性。建筑物间的阴影与那些烧焦的痕迹混合在一起,街道的中央就犹如拥抱着黑暗一般。
守门人忽然开声道。
“终于看到了。”
守门人一下将腰伸直了。不过,他依然比预言者稍稍矮一点。他身上被渐渐变强的风吹得啪啪响的外衣,原本应该是白色,但现在已经旧得有点发黄。
“快点。就在那个角落。”
珐如邦的步伐变快了,但预言者的步伐却没有变化,因此,亚尔德就追到了她的身边。看着预言者的侧脸,他心中涌起了一点不安。因为预言者看起来相当的疲惫。
“你没事吧?”
她似乎吓了一跳。她侧过头来望向亚尔德,然后眼神才放松下来。只见安静地微笑道。
“我没事。”
“是不是有没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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