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还未成为现实、关于未来的幻视一直减少,并没有再增加。”
亚尔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用歪理反驳她,大概能够推翻她的推测。但是,亚尔德做不到。因为这样,对于要说服的她,还是对于要说服她的亚尔德,都是无法接受的。
一阵沉默过后,亚尔德向预言者问道。
“你还害怕吗?”
“大概……”
预言者只回答了一句,就收口了。是“大概,害怕吧”还是“大概,不害怕吧”呢?预言者并没有说下去,就一直沉默下去。
啪,啪。营火发出着响声。这个晚上,没有一丝的风,静寂笼罩着整个沙漠之夜——宛如死者的世界。
“我害怕。”
听着亚尔德的细语,她并没有回答。
我害怕啊,亚尔德心里重复着。正因为自己害怕死亡,所以才害怕见到预言者。
一切活着之物在未来迎来的,都是死亡。而通过预言者的存在,死亡的轮廓会变得清晰,失去了其神秘。
所以,亚尔德害怕。
一半,是他联想到自己的死。但并不止如此。
——很没出息呢。
寒意从他背后涌起。伴随着灼热的气息,亚尔德继续说道。
“害怕是可以的,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有人对你这么说?”
亚尔德点了点头。
“她说,不想死,乃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没必要感到羞愧。”
“……真是一位不错的朋友呢。”
“我也这么认为。”
预言者微笑着回答道。她移开了亚尔德的手。
“请不要这样。就算是能够看到未来,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那一天来临的话,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仅此而已。在太阳神坦达的心中,我也亦会消失。”
“与你相遇过的人,你都让他们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他们是不可能忘记你的。”
“……就算是太阳神坦达所下的神谕,也会有限制之处的,你知道么?”
寻常来说,恩宠之力无法说出不实之言。这种事,她应该不用专门提起来。亚尔德皱起了眉头。关于太阳神坦达的预言,他并没有什么详细的了解。因为直到最近为止,他预言者这个人的存在都没怎么认真去考虑过。
“不,请恕我孤陋寡闻。”
“请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和幻视是一样的。”
亚尔德整理一下自己转不过来的脑袋,开始细细体味预言者的话。
——她是指关于在她死后,将要来临的未来是不能说的?
不知道预言者见到亚尔德在发呆是怎么想的,她又再露出了笑容。
“这次,真的请你去好好休息吧。明日还要长途跋涉。你的身体可不能再出什么问题。”
“你之前已经保证过我会长生,这不是已经已成定局了么?”
“长生?……啊,第一次相会之时说的。不过,你不是不希望我的保证么?而且……非常抱歉的是,那只是我看不到你背叛沙漠之民而遭横死的情景,这一层意思而已。”
少有的,她的语气透出一丝取笑之意。说完,她就站了起来。
“去哪里?”
“到祈祷的时候了。虽然我认为没问题,但是我的祈祷,亦有可能会给你负担。以防万一,我还是去稍远一点的地方好了。请你务必要好好休息。看守营火的事,就交给珐如邦阁下吧。”
预言者弯腰摇醒了背向他们躺着的珐如邦。低声说明一下之后,她就离开了火堆。起来的珐如邦脸上虽有少许未清醒的神色,但依然首先向亚尔德来了一句“请大人早点休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抱怨亚尔德,劝亚尔德早点休息。
亚尔德目送着向着昏暗的沙漠渐渐走远的预言者,还是没有躺下去。
——辛历鲁么?
那个被烧成废墟的都市,到底有多少的智慧能残留下来呢?被烧掉却依然没有消失的东西——举个例子,石。都市的骨架。亚尔德开始想象,表面的那些雕饰剥落后,露出了内部那些珍贵而美丽的石头的情景
会有东西留了下来的。烧焦了亦没有变质,被藏起来的东西。
那会是魔法,还是奇迹?或者,是无法躲避的诅咒?
亚尔德的思绪开始了飞驰。眼前安静燃烧的火堆,唤醒了他脑海里沐浴着辛历鲁的业火的记忆。朱红色的火炎,在正在离去的预言者昏暗的背后摇曳。
——她正向着已被决定下来的死亡走去……
大概,已经没有人能留得住她了。原本,人就是不断步向死亡。不止人,世上所有享有生命之物,均无例外。
神明之所以永恒,乃是因为他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不会属于这个世界,但却与这个世界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窥视着这个世界,影响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