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若是有心加害亚尔德,机会有很多。譬如杰沙鲁特留下亚尔德自己去前面探视的那个时候,就是个好机会。
——或许,那时杰沙鲁特是在试探她。
因为当时珐如邦在亚尔德的身边,有了一定程度的保险。而且当时亦没有灯光,杰沙鲁特是否真的走远了,没有人知道。若是预言者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杰沙鲁特应该能一下就回到亚尔德身边。他行动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现在想起来,他竟然能带着这么多的杂物,行动却依然如此无声无息。
就在亚尔德在脑海中继续列举还有没有其他机会的时候,预言者小声说道。
“火堆,真是好东西啊。”
她的话太出亚尔德的意外,以致亚尔德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亚尔德从没有想过预言者会说出这种不含什么意义,换言之就如闲聊一样的话来。
预言者的语气、表情,就和她嘴里说的话一样。似乎在火堆的旁边,她感到了安逸。
“特别是夜里的火,可让人的心得以休憩。因为它的温暖,还有光明,都让人眷恋。”
“因为人基本是在日间生活,光明的确是挺重要的。”
连亚尔德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回答犹如在写散文一样。但是,预言者却没有露出丝毫介意的神色。
“传说,光明乃是属于天界之物。在过去,世界并没有地上与地下之分。天界是永远的白昼,下界是永远的黑夜之类的。”
“……总觉得,这会很让人厌倦啊。”
预言者不由得笑了。
“是呢。”
“阁下喜欢过去的传说?”
“明明是坦达的信徒?”
预言者耸了耸肩,将手中树枝的一头伸进火里。火光摇曳,她面容的轮廓也在摇曳。光影交错,亚尔德似乎看到了本应无法看到的虹光。她戴着的几个手镯互相碰撞,发出了悦耳的响声。
预言者脸上露出了微笑,但是她却没有抬起头。只听得她继续说道。
“阁下是知道的吧,对太阳神坦达来说,过去所意味的就是不断失去。因此,成为坦达的预言者的人,要保存坦达大人所触摸不及之物。这也是义务。在如今,对沙漠的众神灵以及他们的传承者知晓得最多的,恐怕就是在下了——在还活着的人当中。”
“……在下并没有考虑周详,失礼了。”
预言者摇了摇头。
“没关系。这本来就并非我之本分。只是如神明护佑我们一样,我们也会心中祈祷,希望自己的威力可以对神明有所帮助,希望我们的这个祈祷能传达到神明之处。”
“这样啊……”
自己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自己去为神明提供助力。
预言者继续细语道。
“你和你的神明,并非是相互扶持的关系吧。从过去到未来……这是活着的人唯一的前进方向。你的总是处于太阳神坦达的另一面。因为对神来说,未来才是记忆所在之处,与人对于过去的观念相类似。但是你们各位不一样,神明是你背后横着的影子,而这个影子的一端,则犹如不住消退的深深的黑暗……就算回头也看不到。”
亚尔德听着预言者的话,不发一言。
的确,奥路姆斯托并不会护佑他的信徒。他的信徒只是能看到奥路姆斯托所支配的过去。但是,此时看到的,却不是神之姿。在亚尔德发着烧时看到的那些幻视中,亚尔德的确目睹过神,但那肯定也只是他们一时的姿态而已。深深地刻在亚尔德的过去,并且与奥路姆斯托所结下的渊源,只不过是象征性地听从他的话而已。
“就算是太阳神坦达,也可以去回顾过去啊。”
话说出口,亚尔德才惊觉。
预言者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她终于将目光放在亚尔德身上。亚尔德想道歉自己的失礼,不过,那的确是亚尔德直率的想法。他迎上了预言者的目光。
“可以面向过去。这样的话不就渐渐能取得平衡么?面向过去的神,面向未来的神,以及处于其间的我们。我们一面走向未来,也同时回顾着过去,看自己目所能及之处。因为我们并非是神。”
预言者不发一言地看着亚尔德一会,终于,她又把视线移向地面。
“您真是坚强呢。”
“没这回事吧。”
“不。在下知道的,您很坚强。”
“那么这一句话,在下亦奉还给您吧。坚强的,是您。不然,就不会知晓了未来也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在下只是——”
亚尔德伸出手,放在预言者的手之上。
“在那个重要的场合,你提供了机会让珐如邦去选择。谢谢。”
预言者低头看着亚尔德的手,一动也不动。终于,她小声回答道。
“不,在下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亲自作出抉择的沉重,是不会这样做的。”
预言者抬起头。她那漆黑的眸子之中,映照着摇曳的火光。原本让人联想到夜空的这双眼睛,现在就让人联想到拥有众多繁星的银河。
好像是不想被亚尔德窥探到眼睛的内侧,预言者低下了头。
“是这样么?”